“一定要弄清楚南朝現在有多少這樣的火器!布置在哪些地方,生產能力如何。還有沒有更厲害的火器……”蕭佑丹暗暗計算著,他最擔心的,還是大宋手裏,究竟還有多少張牌沒有打出來?!“這一定是南朝趙官家和石越的雙簧,以石越的能力,不可能一下子把老底全部露出來……”

    蕭佑丹不由得一個激靈,如果還有更厲害的……他已經不敢想象後果,現在遼國皇帝整日遊玩嬉戲,不理朝政,信任群小,魏王專權,太子雖然英明,卻權位不穩;而南朝,王安石整軍經武,改革財政,石越從旁補益糾正,再加上這些威力奇大的火器……一消一長之間,大遼有亡國之虞!

    蕭佑丹一拳狠狠的砸在桌上,咬牙自語道:“石越,我不會讓你那麽得意!”

    一個國家的上層,承平日久之後,總是會出現不同的派別的,何況大宋現在正是處在改革動蕩之中……蕭佑丹相信,他絕對不是沒有機會的。

    5

    碧月軒。

    楚雲兒看著姐妹們忽然亂成一團,奇怪的向丫頭問道:“出什麽事了?”

    “迴姑娘話,外麵來了一個契丹人,說是什麽使者,又粗魯又難看,姑娘們不想去陪他,正想辦法跑開呢。”丫頭事不關己的說道。她知道以楚雲兒的地位,老鴇斷然不會讓她去陪契丹人的,所以並不擔心。

    楚雲兒在京已久,自是知道各國使者來京,以契丹人最不得人心,但是官府對他們卻一向優容,他們作威作福慣了,往往便更加的猖狂。為避免麻煩,她也連忙放下簾子,不再彈琴,隻靜靜的揀點琴書詞稿。

    她從箱底拿出石越所贈的詞稿,微紅著臉輕輕歎了口氣:自從桑充國入獄之後,便很少看到石越了。她隻能從客人的口中,聽到關於石越的一些消息。石越非常有名,有關他的消息一天沒有十件也有八件,隻是不知道哪樣是真哪樣是假罷了。她又想起上次在大相國寺見到的那個桑家小姑娘——真是一個又天真又可愛的女孩子,她們之間雖然才說了短短幾句話,但以她的閱曆,卻是不難看出那個女孩子對石越的綿綿情意,而他們兩人,看起來似乎也很般配……她不禁又想起那些關於石越的傳言,其中就有關於這位桑家的小妹妹的,據說她就是教石越書法的老師,石越習字的描紅本就是她寫的……又想著石越來到汴京後便一直住在桑府,一定與這個女孩來過往得十分親密,石越這樣溫文的一個君子,對這樣的一個可愛的女孩子,還不知道是如何疼惜呢……想到這裏,楚雲兒心裏不由一痛,對那個女孩子,竟不覺多出一份自己也說不清是羨慕還是妒嫉的感情來。

    正在這胡思亂想,暗自傷懷的景兒,忽聽到外麵傳來大唿小叫的爭吵聲。她皺皺眉,悄悄走到門口,將簾掀開一個角來,朝外看去,見一個似黑熊般的契丹人和一夥侍從在那裏向一個腰佩彎刀的年輕人大唿小叫……她心中不快,正要走到後院去,卻聽丫頭低聲說道:“那個年輕人,聽說是白水潭學院的……”楚雲兒心中一動,遲疑一下,終於又往外看去。

    那個年輕人,便是段子介。契丹人,卻正是耶律金貴。

    耶律金貴沒有什麽憂國憂民之心,雖然一時驚駭,但是畢竟宋遼之間,已有七十年平安,雙方警惕性早已下降,宋朝官員既然依舊禮數周詳,他便也樂得享受。何況,既然來到了中原這個花花世界,若不能好好享受一番,豈非白來一趟?當然是哪裏繁華哪裏去,哪裏的姑娘漂亮哪裏去。宋朝負責陪同的官員,也睜一眼閉一眼,隻是陪著正使蕭佑丹,不敢瀆職,卻並不去管他們這些人。

    不料到了碧月軒,這裏的姑娘竟似見了瘟神一般,那一兩個出來陪他喝酒的,也是勉強得好象吃了一隻蒼蠅,耶律金貴在遼國也是養尊處優慣了的,自然心中不快。喝了幾杯酒,就開始罵罵咧咧:“漢人……都……不是……好東西。石越……不是好東西……連這勾欄也不……不是好東西,拿這……這幾個姑娘來唬弄老子,以為老子沒錢給給是不是?老子,老子有的是錢!”說著從懷裏掏出一錠金子,砸在桌上。

    段子介正好被幾個同窗拉來碧月軒聽曲子,因幾個同窗各自和相好的姑娘洞房花燭去了,他無意此道,便一個人一麵聽曲子一麵喝著悶酒。見耶律金貴等人進來,心裏已是加倍留意,哪知耶律金貴出言不遜,辱罵石越,他頓時無名火起,把酒杯一頓,大聲說道:“天下最不是好東西的,便是那些遼狗。”

    他聲音極大,耶律金貴聽到耳裏,立時變了臉色,謔的站起來,罵道:“宋豬,你敢罵你爺爺?”

    段子介手按刀柄,也站了起來,冷冷說道:“爺爺罵的就是你這隻遼狗。”

    二人怒目相視,卻嚇壞了老鴇,她連忙跑到兩人麵前,連連作揖:“二位官人,二位官人,有話好說,有話好話。”

    耶律金貴和段子介卻不去理她,耶律金貴瞪眼喝道:“宋豬,敢和你爺爺打一架嗎?”

    “爺爺正想玩玩遼狗。”

    耶律金貴臉色更黑,忽然大吼一聲,揮拳衝向段子介。二人立時打成一團。耶律金貴身材高大,力氣兇猛;段子介卻是閃動靈活,招數多樣,二人拳來腳往,竟是打了個不分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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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金貴的從人見主人討不了好,一聲吆喝,各拔兵器,圍了上來。

    段子介使個虛招,跳出戰圈,寒光一閃,也把刀拔了出來,刀鋒指著耶律金貴,冷笑道:“遼狗,想倚多為勝嗎?來吧。”

    耶律金貴呸了一聲,道:“龜兒子宋豬才喜歡倚多為勝。”他接過一把大樸刀,喝道:“你們站一邊去,看爺爺教訓這宋豬。”

    二人虎視對峙,便要一決勝負。忽然,有人用契丹話大聲喝了一聲什麽,便見耶律金貴的從人讓開一條道來,一個穿著契丹衣服的人走了進來。段子介見此人神態溫文可親,唯有眼中流露出一絲精明的光芒,倒不由吃了一驚。再看他身後,還緊緊跟著一個大宋官員。

    來人便是契丹正使蕭佑丹。他本是借遊玩為名,想從汴京市民的閑談中多了解一些信息,正好路過碧月軒,便看到耶律金貴一行的馬車停在外麵,又聽到裏麵有打鬥之聲,心知肯定是耶律金貴闖禍——蕭佑丹不希望多生事端,連忙進來製止。

    蕭佑丹踱到二人麵前,輕蔑的瞄了耶律金貴一眼,暗罵道:“不知大局的蠢才。”見耶律金貴依然持刀在手,當下厲聲喝道:“還不把刀子給我收起來。”那個宋朝官員也喝令段子介收起武器。

    耶律金貴瞪了蕭佑丹一眼,看到蕭佑丹那高高在上的眼神,心裏便有幾分不服,但終究明白這是在國外,自己是人家的屬下,當下憤然把刀扔給從人,氣唿唿的走迴位置坐下。

    段子介也心不甘情不願的收起兵器。

    蕭佑丹瞪了耶律金貴一眼,用契丹話問道:“這是怎麽迴事?”

    便有從人迴道:“耶律副使並沒有惹他,是這宋豬先來惹事的。”

    蕭佑丹哪裏肯信,冷笑道:“你且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說出來。我自有道理。”

    那人也不敢隱瞞,一五一十說了。蕭佑丹聽完,臉一沉,又問道:“你說耶律副使罵了石越?”

    那人點了點頭,欲要說什麽,蕭佑丹揮了揮手,示意他不要說話。自己走到段子介麵前,抱了一拳,說道:“這位公子請了,我這夥伴生性魯莽,多有得罪,還望見諒。”他的漢話說得甚是流暢。

    段子介見他和那些契丹人嘰哩咕嚕半天,那些人對他畢恭畢敬,就知道他身份很高。此時見他如此有禮,不由一怔,抱拳答道:“他若能象你這般,也不至於此。”

    蕭佑丹哈哈一笑,問道:“我見公子氣度非凡,敢問高姓大名?”

    所謂“好漢不打笑臉人”,蕭佑丹如此客氣,雖然是個契丹人,段子介也不好意思失了禮數,連忙答道:“不敢,在下段子介,是白水潭學院明理院的學生。”這卻是當時人的習慣,往往把自己現在在做什麽,一齊說出來。

    蕭佑丹眼中不易覺察的閃過一絲冷笑,暗道:“果然是白水潭學院的人。”嘴裏卻笑道:“原來是白水潭學院的學子,我在大遼,就久仰南朝白水潭的盛名,今日能見到就讀於其中的學子,真是幸會,幸會。”

    段子介見契丹人也知道白水潭學院的盛名,心裏頓時生出幾分自豪。

    又聽蕭佑丹說道:“如果段公子不嫌棄在下是夷狄之人,不若在下做東,一起喝杯水酒如何?在下也想趁此機會領教一下中華的風物,聽公子說說白水潭的盛事。”

    他語意誠懇,竟讓人無法拒絕。段子介是個直性子,當下說道:“想不到遼國有你這等人物,還要請教尊姓大名。”

    耶律金貴在那廂聽到蕭佑丹竟然和段子介如此客氣,真是氣不打一處來,站起來正要發作,不料他剛一起身,就聽蕭佑丹用契丹話說道:“耶律副使要迴去了,好生送他迴驛館,若惹了什麽事,迴來我拿你們是問!”

    耶律金貴幾欲發狂,狠狠地轉身抓起一個酒杯,一把摔得粉碎,頭也不迴的往外麵走去。

    蕭佑丹毫不理會,隻對段子介笑道:“讓段公子笑話了,這種粗莽之人,隻會掃人興致。在下蕭佑丹,在大遼也是個讀書之人。”又對老鴇道:“你收拾一下,叫幾個姑娘來彈琴,損失我來賠償。”

    段子介見他如此講道理,好感頓時油然而生,敵意愈發減少了。笑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聽到楚雲兒姑娘奏雅?蕭兄從北方苦寒之地而來,若能聽上這麽一曲,一定會終身難忘的。”

    蕭佑丹挑了挑眉毛,心裏暗笑,須知當時天下琴技第一,首推遼國皇後蕭觀音,她便是太子耶律濬的生母,蕭佑丹時常出入宮禁,雖然不說時時能聽到,也卻曾經有幸聽過一兩次。段子介對契丹人抱有偏見,以為契丹人便是野蠻民族,哪裏知道其實契丹貴族,深受漢化。蕭佑丹卻也不說明,隻笑道:“如此卻一定要見上一見了。”

    段子介笑道:“楚姑娘可不是想見就能見的,你以為是我們石山長呀?”楚雲兒與石越雅善,京城士林傳為美談,段子介來京日久,自然也是知道的。

    蕭佑丹一聽涉及到石越,更是暗暗留意,掏了一錠銀子放到老鴇手裏,笑道:“還請在楚姑娘麵前美言幾句,在下隻想聽聽中原佳麗的仙樂,並無他想。”

    老鴇哪裏見過這樣的契丹人,當時通用銅錢,銀價頗貴,這一錠銀子,價格不菲,出手如此闊綽,簡直讓人驚訝。她望了陪同的宋朝官員一眼,見他微微點頭,連忙接過銀子,一扭一扭的去找楚雲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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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金貴迴到驛館,憋了一肚子氣,直等到天色全黑,蕭佑丹才迴來。他正要找蕭佑丹說個清楚,不料卻被攔在房外,倒是蕭佑丹幾個去別處“遊玩”的親隨走進房中,和蕭佑丹談了一個多時辰。直待所有人都說完了,蕭佑丹才吩咐人把他放進來。

    耶律金貴一進屋就怒氣衝衝的說道:“姓蕭的,你不要欺人太甚?就為了個石越,你怕宋豬怕成這樣?把老子趕迴來,你自己在那裏和宋豬稱兄道弟喝花酒!”

    蕭佑丹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拿著一本書,坐在燈下,連正眼都沒看他一眼,淡淡的說道:“我是正使,你就聽得我的。若敢抗命,我就可以先斬了你。你有什麽不服,迴去盡管彈劾我。”

    耶律金貴恨聲道:“這個不勞你提醒,迴國之後,我自然會彈劾你出使辱國!”

    蕭佑丹冷笑一聲,說道:“悉聽尊便。不過明天你還得陪我去石越府上,給他賠禮道歉,禮物我已經著人準備好了。”

    耶律金貴瞪眼怒道:“你休想!我才不會給宋豬道什麽歉!你膽小如鼠,是你的事情。”

    蕭佑丹冷冷的說道:“你若不去,也隨你。明天一大早我不見你準備馬車和我一起去石府,我就以抗命不遵的罪名先斬了你。”

    耶律金貴臉色鐵青,重重“哼”了一聲,氣唿唿的轉身就走。

    蕭佑丹望著他的背影,不屑的冷笑了一聲,朗聲讀道:“信義行於君子,而刑戮施於小人……”

    6

    第二天一大早,石安打開大門時,不禁吃了一驚。

    門外停著四輛漂亮的馬車,一些契丹人正從馬車上往地下搬東西,顯然這些都是禮品,一擔一擔的,把石府門前的大院都擺落了,兩個衣著光鮮的契丹人站在車旁等候,一個長得很溫文,一個滿臉橫肉,象隻狗熊。

    來石府拜訪的官員,可以說多了去了,現在石府也添了幾個老媽、家丁,石安自然而然的變成了石府的管家——雖然石府的排場,遠不能和一般的官員的排場比,但是石安卻也知道自己的主人是很了不起的人物——說書的也有說石公子是左輔星下凡的。所以對來拜訪石越的人,無論多大排場,石安都見怪不怪了。

    隻是契丹人帶著禮物來,卻是挺稀罕的。

    石安連忙走了過去,問道:“你們這是?”

    蕭佑丹見石府走出來一個人,連忙從懷裏掏出一張名帖,說道:“大遼使者蕭佑丹、耶律金貴特地前來拜訪石大人,還煩請通告。”

    石安接過帖子,心裏猜測道:“多半是前些天被我家公子的震天雷嚇得沒魂了,這些遼狗才來這麽低聲下氣求我們家公子。”一邊卻也不敢怠慢,壞了石府的規矩,忙說了一聲:“稍等。”便拿著名帖進去通報。

    石越和潘照臨正在喝茶,聽到石安通報,竟幾乎被嗆住。“有沒有陪同的本朝官員?”

    “沒有。”

    石越皺眉道:“這怎麽可能?隻怕不能相見。”他卻不知道蕭佑丹故意一大早出門,以甩開陪同的官員。

    潘照臨道:“若不是見,顯得小氣了。”

    “若是見了,必惹閑話。”石越為難的想了一迴,才對石安說道:“你帶幾個人去,把人請進來,禮物攔在外麵,如果他們硬要拿禮物進來,就連人一起攔了。”頓了一下,又說道:“將府上的家人全部叫出來,在客廳侍候。”

    石安答應去了,石越向潘照臨問道:“潛光兄,你要不要見上一見?”

    潘照臨搖搖頭,“不了。我在屏風後麵聽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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