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接到那封密信之後,興致便平淡下去,又飲了半個多時辰,便是散了宴會。


    迴到家中時夜已深,黃月英卻還沒有睡,一直在等候著丈夫迴來,而且還溫好了醒酒湯。


    “看來大家一定很高興,飲到這麽晚才迴來,來,快將這碗醒酒湯喝了吧。”


    黃月英體貼的扶著稍有醉意的丈夫坐下,又將醒酒湯雙手奉到他嘴邊。


    諸葛亮把一碗湯慢慢吞下,酒氣稍解,便將黃月英的手攜住,拉著她坐在了身邊,微笑道:“夫人啊,過幾天咱們就要搬家了,看來又要辛苦你早做些準備了。”


    黃月英怔了一下,道:“莫非夫君已經接到主公招你入蜀之令了麽?”


    諸葛亮稍有些驚訝,便問道:“收倒是還沒收到,不過也快了,夫人是如何猜到的?”


    黃月英拿起絹帕,為他拭去了嘴角邊的一點湯漬,道:“這還不簡單,主公新得益州,那地方可是個十分難治之地,放眼主公手下這些文臣,誰又有夫君這般能耐,能替主公挑起那副大梁呢。”


    黃月英的語氣中,多有幾分對丈夫的引以為傲。


    諸葛亮哈哈一笑,便將那封密集拿了出來,道:“夫人不愧是黃家女兒呀。夫人自己看吧,這是中正派人送來的密信,他說他前曰已向主公進言,調我入蜀,並推薦了蔣公琰接手我在荊州的職務,特來信征求一下我的意見。”


    黃月英將信看了一遍,道:“這個中正,說都與主公說了才來信征求夫君的意見,他現在也有點開始自作主張了呢。”


    諸葛亮淡淡道:“他雖是我的學生,但現下也是主公得力的謀士,有些自己的主張也無妨,而且,他這麽做,想來還是在為我設想呢。”


    黃月英沉思了片刻,道:“莫非是中正擔心夫君若不入蜀,久而久之便會為主公疏遠,遠離決策的中心,所以才向主公有此進言?”


    諸葛亮點了點頭,歎道:“他應該是這個意思,其實以主公的用人之術,就算他不進言,主公早晚也必召我入蜀。”


    “夫君此話怎講?”黃月英有些不解。


    “主公不比曹艸,那曹艸自陳留起兵到現在,最倚重的便是他曹氏宗族,所以他南征北戰之時,可放心的讓曹仁、夏侯惇等人留守,何況近來他那幾個兒子也皆長大,聽聞此番曹艸征關中時,便留了長子曹丕守鄴城。主公便不同了,他一無宗族所倚,二來膝下之子尚幼,最信任的且能獨擋一方者,無非雲長、翼德二人。現如今,荊州上至別駕從事,下到太守縣令,幾為荊州士人所占,而且這其中更有大半是我所推薦。而主公此番入蜀,也許數年或是十數年不會再踏上荊州的土地,他豈能放心我這樣一個在荊州有著巨大影響力的人長留在此呢。”


    諸葛亮的這一番話令黃月英頗為震驚,她愣了好一會才道:“原來夫君你一直都知道啊,可是先前你不是常說,主公老說得你相助是如魚得水,你無論如何也要報主公的知遇信任之恩。”


    諸葛亮嗬嗬一笑,道:“話是這麽說,可是水終究是水,魚終究是魚,兩者總是不一樣。自古以來,又有哪個明主對臣下沒有防範之心呢,隻不過明主知道何時該防,何時該信,而且他們會把這種防範做得滴水不漏。比如主公他召我入蜀的理由是要委以我治蜀重任,順便讓我沿途收附那些不曾歸附的郡縣,這看起來沒有一點防範之意,而根本就是在倚重我,如此的話,君臣各取所需,又不傷默契和睦,這才叫明主的高明之處。”


    諸葛亮把一切都看得很透徹,黃月英聽著也是感慨不已,卻又道:“可是,夫君所說的理由,似乎都是中正向主公的進言,倒未必是主公自己的意思呀。”


    諸葛亮詭秘一笑,道:“中正這小子,最善於洞穿人心了,他是把主公的心意體察得清楚,所以才這般進言的。”


    說到這裏,諸葛亮神色忽然變得有些凝重,喃喃道:“這蔣公琰接替我的差事倒也可以,隻是此番入川,帶哪些人留哪些人還是件要緊之事,我還是得修一封密書,讓中正在主公麵前旁敲側擊一番才是。”


    ——————轉眼半月已過。


    州府中,方紹向劉備匯報了蔣琬在江原縣上任半月以來的成績,隻半個月的時間,他就解決了當地益州豪強與東州豪強間爭搶江水的棘手問題。這兩個勢力多年來因為水源的問題,曾多次以武力相鬥,死傷不下數百人,而蔣琬上任不久,便巧施手段,令兩方勢力化幹戈為玉帛,各取所需,再無爭鬥。


    這點功績,放在益州來看雖隻是芝麻綠豆點大的事,但對於一個縣令來講,已經是頗大的功績了。


    當方紹把蔣琬的政績報上之後,劉備也不住的點頭,欣慰道:“這個蔣公琰確實是個難得的治政之才,看來無需再多等,是時候起草召孔明軍師入蜀的調令了。”


    方紹笑道:“主公不是說了給公琰一個月時間麽,何必這麽急,不妨再給他半月的表演時間。”


    劉備歎道:“不是我心急,是下麵的人急呀。如今益州已定,那些益州士人、東州士人,有還咱們的荊徐舊眾,有多少人等著升賞呢,這麽大一件事,我必須得趕緊召孔明軍師入蜀,待與他商議之後才能做決定呀。”


    方紹心道:“原來他早打算召先生入蜀呢,早知如此我就不用多此一舉了。”


    正思索間,侍從來報,言張鬆求見,劉備便要傳入。


    過不得片刻,張鬆氣唿唿的走了進來,行過一禮後,搖著頭氣道:“主公,恕鬆無能,我是真沒有辦法了?”


    劉備笑道:“是誰把子喬你氣成這樣的,且消消氣,說與我聽聽。”


    張鬆抱怨道:“還能有誰,當然是那個頑逆不化的張任了,這半月以來,我幾次三番的去勸他,苦口婆心的,嘴皮子都磨掉了幾層,可是這老頑固就是不肯歸順。”


    劉備這才想起張任一事,眉頭不禁一皺:“這個張任果真頑固至此不成?”


    張鬆道:“那還能有假,主公呀,想勸這個人歸降看來是徒勞了,為今之計,隻有依孝直之言,殺之以立威了。”


    方紹曾私下打聽過,說是劉璋之時,那張任姓情剛烈耿直,向來瞧不起張鬆為之狡詰,幾次曾在劉璋麵前數落張鬆的不是,而張鬆倒也沒有公開表示過對張任的不滿。


    不過,以方紹對張鬆的了解,此人與法正一樣,也是睚齜必報之人,如今身為劉備座上賓,而張任卻為階下囚,這樣的大好時間,如果他張鬆不趁機報仇雪恨,當初也便不會因為受了曹艸的冷落,一怒之下將益州獻於劉備了。


    方紹倒以為,雖說要以殺立威,但這張任在蜀中諸將軍頗有些威望,倒也不是非殺不可。反之,如果自己將能他勸降的話,一者算是給劉備立了一功,二來也算為與益州士人的交往開了一個好頭。


    隻是,方紹又不好公然請求去勸降張任,如此一來的,豈非是故意去得罪法正與張鬆他們,眼下這些東州士人可是劉備的大功臣,得罪了他們總歸是不好的。


    於是,方紹便歎息道:“主公求賢若渴之名人盡皆知,這個張任乃是益州老將,素有威望,若是能將之招降當然最好,隻是他這般頑逆不化,倒真是有些可惜了。”


    說話之時,方紹的始終麵向著劉備,眼神中暗送著某種信息,劉備會意,便道:“我倒差點忘了,中正你師承孔明軍師,向來有舌辯之能,不如就由你再去勸一次吧。這是張任最後機會,若是他還不肯歸降,爾等也不用再報知我,直接斬之便是。”


    方紹極立的表現出為難的樣子,又是歎道:“既然主公有命,那紹就隻好去試一試了。”


    方紹向來是那種不打無把握之仗的人,他既然有意這麽做了,便是他心裏已有機謀。


    於是,出了州府之後,方紹便直奔大牢,帶著好酒好菜進入牢中去看望那張任。


    這位益州老將似乎是報定了必死的決心,一見又有人來,連看不都不看一眼,斷然喝道:“去告訴那劉玄德,不必再費心思了,我張任是決不會歸降於他的,要殺便痛痛快快的殺了我便是。”


    方紹人還沒進門便被張任狂噴一氣,心想:“這位老將的脾氣還真是暴啊,嘿嘿,不過我就喜歡這暴脾氣的人,這種人可是正適合使激將法呢。”


    方紹笑眯眯的走了出來,叫人將酒菜放下,看似隨意的說道:“老將軍莫要生氣嘛,氣壞了身子可不好。看來老將軍對我主詐取益州,那是相當的不服氣呀。”


    方紹特意用了“詐取”二字,他這是給張任悄悄下套子呢。


    張任全然不知,順著他的話便罵道:“是又怎麽樣,老夫就是瞧不起那使詐的陰險之徒,有本事就真刀真槍以力來取,用騙術奪人之土,算什麽狗屁英雄。”


    張任掉進了方紹的套子裏,他嘴角微揚,便道:“莫非老將軍真以為,我主以武力就拿不下益州嗎?”


    張任瞟了方紹一眼,冷笑一聲,不屑道:“劉備手下皆是張鬆和你這般狡猾的文人,還想以力取我益州,做夢吧。”


    方紹也不介意,笑道:“老將軍你可別小瞧我這文人,若是比力的話,老將軍你這一介武夫未必比得我方紹。”


    張任又瞅了他一眼,鄙夷道:“黃口小兒,我看你也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軟骨頭,還敢跟老夫比力,哼哼,真是笑死人也。”


    又有人說方紹是“手無縛雞之力”,前兩次是關平和孫尚香,不過這倆人最後的結果誰都知道,眼下張任也說了這句話,方紹差點就想笑出聲來。


    於是方紹便強忍著笑,正色道:“既然老將軍不服氣,那咱們就不妨來打個賭比一比這力氣,如果我輸了,便讓主公放了老將軍,海闊天空任你去。如果老將軍輸了的話,就當歸順於我主,不知老將軍你有沒有這個膽色,跟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比上一比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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