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去,立刻原路退出去!”


    周瑜大聲唿喝,原本蒼白的麵龐漲得一片通紅。他心裏清楚,既然甘寧在此處設下陷阱,就絕對不僅僅是一些鐵樁這麽簡單,若是再不及時離開,後果


    很可能是災難性的。


    可是,卡在戰船底部的鐵樁進去容易,想要弄出來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對於如今的江東軍來說,似乎隻剩下了往前這麽一條路,否則鐵樁若是卡死在


    船底,到時候將會進退不得,那樣的後果將會更加慘烈。


    甘寧為了今天這一戰,可以說是背負了無盡的罵名,那些戰死將士,尤其是他們的家眷,雖說已經給了足夠的補償,但每一次看到他們,甘寧都覺得心


    懷愧疚。


    可他沒辦法,從一開始他擅自出戰,被周瑜大敗,到後來陸遜讓他不管怎麽打都不能取得勝利。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他連敗七次,幾乎是每兩天就要敗上一次,縱然甘寧心性堅韌,也差點被折磨瘋。


    如今總算有機會能報仇,他甘興霸豈能放過這個機會?


    其實甘寧的心中也清楚,別說什麽戰船、將士的問題,他確實不是周瑜的對手,但泥人尚有三分火性,更別說他這個縱橫大江的錦帆賊,怎能甘心就這


    麽一直戰敗?


    脫離河道,登上早已準備好的新式戰船,甘寧胸中豪情萬丈。


    揚眉吐氣,就在今朝!


    這新式戰船是張揚早在很多年前便布置給將作營的任務,可惜一直到去歲攻伐江北的時候還沒有試驗成功,否則的話,在大江之上誰吃虧誰占便宜猶未


    可知。


    這種船和這個時代流行的平頭大翼樓船不一樣,它的船頭是尖的,體積也沒有樓船那麽大。每艘戰船分為三層,可容納兩百人,船體兩側安裝有一種名


    為拍竿的裝置。


    這東西說得簡單一些,就是一根能夠活動的大木棍,重達百斤上下,一頭用滑輪固定在船體上,需要二十個大漢轉動絞盤,將拍竿升起,然後在靠近敵


    船的時候猛然放下,那股巨力,就算是這個時代最大的樓船也無法承受。


    這一竿子下去,艨艟、走舸等小船立刻就得被砸得粉碎。


    就算是樓船,最多承受三杆,必然會從中間斷成兩截。更別說這種戰船上還固定著二十餘架床弩,二百步外便能用仿佛長矛一般的巨箭來攻擊敵軍。


    這等利器,在甘寧拿到手的那一刻就欣喜若狂,準備給江東軍一點顏色看看,可惜陸遜梗著脖子,硬是不讓他用。


    按理來說,甘寧作為水軍都督,完全有理由不搭理陸遜這個軍師,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幹。


    但是之前陸遜數次出謀,都讓江東軍吃了大虧,這就讓甘寧不得不重視陸遜的意見。而且在甘寧看來,陸遜說的也並非沒有道理。


    用陸遜的話說,那就是這種新式戰船固然強橫,但加裝了這麽多東西,速度卻注定快不起來。若是不能一戰擊敗,甚至擊殺周瑜,那周瑜定然會想其他


    辦法來對付我們。到時候新式戰船的秘密已經暴露,周瑜又想出對策的話,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說實話,甘寧看陸遜不順眼,哪怕經曆了這許多戰事,他依舊沒有改變自己的看法。


    但有之前的經驗在前,甘寧清楚,論戰術,自己不是陸遜的對手。同樣,他甘興霸也不是什麽不知好歹的人,陸遜想一次性解決周瑜,他又何嚐不想?


    拍竿這種東西算不上什麽秘密,隻要見識過一次,江東軍完全也能自己仿製,到時候江東軍也有了這種新式戰船,自己又憑什麽和江東軍鬥?


    所以哪怕心中再不爽,甘寧還是按照陸遜的計劃,頂著莫大的壓力一路戰敗,終於才使得周瑜上當,對他窮追不舍。


    如今眼見周瑜要逃,甘寧怎麽可能會放過他?


    “床弩準備,給老子狠狠的射!”


    同樣憋著一股氣的錦帆營將士們沒有絲毫猶豫,迅速調轉傳船身,四五艘新式戰船橫在漢水之上,直把整個漢水給堵得嚴嚴實實。下一刻,四五十支仿


    佛長矛一般的巨箭激射而出,把剛剛闖出鐵樁封鎖的四五艘江東樓船瞬間打得粉碎。不談那巨箭恐怖的破壞力,隻說那挾裹的巨力就能讓高聳的樓船瞬


    間傾倒、沉沒。


    後麵的樓船看到這種情況,哪還敢不知死活的繼續向前,連忙退了迴去。


    甘寧也不追趕,反正按照陸遜的指示,他要做的隻是在此處堵在周瑜便可。


    盛夏的大雨,來得快,去得也急。剛才還是烏雲密布,下一刻天色便已經放晴,濃烈的陽光盡情地揮灑在渾濁的漢水之上,但周瑜的心中卻一片寒涼。


    周瑜終於看清了甘寧的新式戰船,心中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從前就一直聽說晉軍軍械天下無人能敵,從前周瑜也並非不信,隻是不管長刀、重甲,還是連環馬、床弩,在大江上都很難有發揮的餘地,這就導致周


    瑜對於這件事的認知程度並不深。但如今的周瑜卻對這句話深信不疑,看看那些在漢水上殘破無比的樓船,周瑜就能想到對方戰船的攻擊力有多麽的兇


    猛。


    而且還有那拍竿,雖然目前還不清楚用途,但憑借周瑜的聰明,卻能猜出一二,在這種情況之下,想要衝出去幾乎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放出艨艟,向前查探情況!”


    周瑜清楚,這是一個老套的陷阱,沒什麽技術含量,但哪怕再來上一次,隻要自己還想著覆滅甘寧這支水軍就一定會上當。而敵軍既然已經將底牌露了


    出來,那再想找什麽漏洞隻怕是千難萬難。


    但如果不試一試的話,他終是無法死心。


    艨艟體積小,吃水淺,不會受到漢水中鐵樁的影響。十餘艘艨艟劈波斬浪向前衝去,可沒還等具體查探情況,就被圍攏而來的晉軍戰船給堵在了中央。


    拍竿落下,木屑飛濺,幾乎是在一瞬間,那十餘艘艨艟便被砸得粉碎,沒有一點意外發生。


    “大都督,莫要再妄想逃走了。”甘寧肅立在船頭,沉聲大喝道:“為了幹掉你,老子損失了百餘艘戰船,整整三千將士,益州、京兆、徐州、荊州,


    所有的戰船被抽調一空,被你們送入了江底,為得就是今天!”


    “也不要妄想你們的主力能趕過來救援,你我率軍渡過邾縣之後,大江就已經被文聘將軍率軍用鐵鏈封鎖,兩岸還架設了無數的床弩和投石車。如果徐


    庶肯付出一半戰船的話,或許能衝過來,但又如何退走呢?”


    “就憑這四五艘戰船也想留下我?”周瑜雖然清楚兇多吉少,但他卻不願認輸,沉聲喝道:“誰勝誰負,猶未可知也!”


    “如果再加上我呢?”


    一聲清朗的大喝忽然從身後響起,周瑜猛然迴頭,隻見來路上竟然不知何時出現了無數的戰船,而且都是新式戰船。隻不過粗略看了一眼,周瑜敢肯定


    ,就算不把艨艟等小船算進去,晉軍的戰船也不會少於二十艘。


    四五艘新式戰船便這麽難纏,再加上這二十艘...


    當先戰船的船頭上站著一名男子,身高八尺上下,麵容俊朗,青衫外麵罩著一層軟甲,臉上的笑容和煦,不像是個將軍,倒像是個文士。


    “吳郡陸遜陸伯言,見過大都督。”


    周瑜楞了一下,開口問道:“吳郡...陸康是你什麽人?”


    陸遜笑道:“正是家從祖父,當日大都督助孫伯符攻克廬江,屠殺我陸家子弟時,可曾想到今日?”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周瑜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原本他還在懷疑,甘寧勇則勇矣,但不是一個能沉住氣的人,半月之內連敗七陣誘敵也不像是他的風格,如今看來,這


    一切都有高人在後指點,而這高人,應該就是他麵前的陸遜。


    “拿數千將士,百餘艘樓船來換我這條命,你還真是看得起我。”


    這一刻,周瑜的心中充滿著絕望。


    陸遜笑笑,搖頭道:“聞名天下的江東軍大都督,誰又敢小看?”


    “小子愚笨,隻能用這種笨辦法來對付大都督,大都督可還有什麽不解之處?小子願為大都督解惑。”


    周瑜心存最後一點希望,開口問道:“元直的大軍...”


    陸遜搖頭道:“元直先生那裏,自有呂蒙和鄧當兩位將軍照顧,他們麾下有百餘艘這新式戰船,想來元直先生就算能夠逃脫,定然也會損失慘重。”


    看著呆滯的周瑜,陸遜大聲道:“既然大都督已沒有疑問,那...”


    “全軍聽令,送大都督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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