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東門之外,周亞夫一身山中樵夫的打扮,靜靜地觀察著不遠處剛剛開啟不久的城門,眼神中滿是凝重。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永安城東門外肅立著兩什身披鐵甲,嚴陣以待的晉軍將士,一名小校親自肅立在城門口,仔細盤查著來往的百姓,不管是包裹


    、馬車,或是其他什麽東西,他都要親自打開查看一番,盤查之嚴,就算是襄陽那等雄城也無法比較。


    周亞夫臉色難看的迴頭看了看被自己放在地上的一捆柴薪和麾下將士們背負的獵物,這些東西中可是都挾裹著兵刃,就按晉軍此時的盤查力度,幾乎不


    存在混進城中的可能。


    “將軍,情形不妙。”身邊的親衛緩緩靠了上來,壓低聲音,無比凝重道:“晉軍盤查的非常嚴,看這架勢我們根本別想帶著兵器混進城中,該如何是


    好?”


    另一名士卒開口道:“將軍,要不我們別帶兵刃,等進了城再想辦法?”


    “不可能。”周亞夫搖頭道:“城門尚且盤查的如此嚴格,城內想要搞到兵刃更是難如登天,難不成你等覺得自己拿著菜刀、鋤頭便能搶下城門?”


    沒人敢打這個包票,他們是精銳不假,但晉軍將士也不是烏合之眾,就連鎮守城門的小卒都身披鐵甲,如果他們隻有一些菜刀的話,甚至都無法破壞那


    些鐵甲,又憑什麽搶下城門?


    “那該如何是好?”一名性格頗為急躁的士卒開口道:“等到郭子儀將軍出現在魚腹浦附近,孟達派出援軍的話,城中定然戒備更加森嚴,我們想要混


    進城中就更難了。”


    周亞夫沉吟片刻,將麾下最為機靈的三名斥候叫到跟前,開口道:“你們三個先去試探一下,本將這裏有點散碎銀兩,你們入城的時候悄悄遞給那晉軍


    小校。記住,遇到盤查之時一定要沉住氣,不可自亂陣腳,清楚嗎?”


    “將軍放心,小的知曉輕重!”領頭的老卒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麵頰,使得他方才看起來還淩厲無比的雙眸緩和下來,神態不由自主的帶上了一絲謙卑,


    隨意擔起兩捆木柴,招唿另外兩名士卒道:“走!”


    周亞夫一揮手,率領著剩下的士卒隱藏在樹林之中,靜靜地注視著那三名士卒大搖大擺地向著城門而去。


    片刻之後,守城的晉軍小校迎了上來,皺眉道:“哪個村的,為何入城?”


    領頭的曹軍老卒連忙放下肩上的柴薪,一臉謙卑的笑道:“軍爺,俺是附近於家村的,這不開春了嘛,便帶著兩個兒子入山砍了著柴薪,打了些許的獵


    物,準備入城換點銀錢,好給小兒說門親事,您看...”


    說著話,那曹軍老卒緩步上前,從懷中掏出一個米粒大小的碎銀子,低聲道:“軍爺值守辛苦,俺們都是老實本分的人,還請軍爺通融一下,買兩碗酒


    喝。”


    “老實本分?”晉軍小校的臉上升起一絲怪異的笑容,一掌將碎銀打落在地,反手抽出腰間長刀,大喝道:“蠢貨,如今整個西川都燒煤炭,誰會買你


    龜兒的柴薪?況且急著給兒子說親還有銀子賄賂老子?”


    “格老子的,來人,把這些龜孫給老子抓起來,他們定當是曹軍的細作!”


    “遵命!”


    兩名晉軍士卒應諾一聲,從兩邊包抄了過來,不過他們並沒有拔出兵刃,看樣子是打算抓活口。


    “軍爺,這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曹軍老卒緩緩退後,同時右手在身後一擺,賠笑道:“軍爺,俺們真是於家村的獵戶,不信您可以去打聽。”


    “老子自然會去,不過得把你們這群龜兒拿下再說!”


    “動手!”


    一聲唿嘯,曹軍老卒一把伸進柴薪之中,抽出一柄長刀,猛然向著那小校砍了過去。


    他身後的兩名曹軍士卒同樣沒有猶豫,取出自己的兵刃分別砍向從兩邊撲來的晉軍士卒。


    晉軍小校提刀就迎了上去,沉聲喝道:“果然是奸細,給老子拿下他們,要活的!”


    聚集在城門附近的晉軍士卒瞬間大步圍攏而來,瞬間就將在三名曹軍士卒圍攏在了中間。


    “該死!”


    遠處的草叢之中,周亞夫恨恨的揮了揮拳頭,怒道:“那小人屠究竟給這些川軍灌了什麽迷魂藥,怎得連到手的銀子都不要?”


    “將軍,小的觀察過了,城門附近隻有這兩什敵軍,不如我們趁機奪下城門!”


    “奪城?”周亞夫搖了搖頭,低喝道:“大王的援軍還沒有趕到,我們就算能奪下城門,但在城中的晉軍趕來之後,可能守住?”


    深吸一口氣,周亞夫咬牙道:“退迴去,我們根本混不進城中。”


    ...


    安風津,地處潁水和淮水的交界處附近,屬於安豐郡內,此地淮水的地勢頗高,向南便是一片大湖。


    強遷豫州百姓進入揚州之後,周瑜在此處足足征發了二三十萬青壯修築堤壩,使得上遊淮水、汝水的大部分水量全部匯聚於此,如果當初高順順著淮水


    東進壽春的話,定然能發現此處的不同尋常,可惜的是,因為沒有水軍,害怕江東水軍襲擾的緣故,高順並沒有靠近淮水沿岸,甚至都沒有派出斥候,


    這就導致安風津的秘密至今都沒有暴露。


    此時此刻,年輕的丁奉靜靜地肅立在大堤之上,放眼望去,整片水域一眼望不到邊,就如同一片汪洋大海的水量匯聚於此,沒有一絲波瀾的水麵上平靜


    無比,但丁奉年輕的麵龐之上卻不可遏止的升起一絲凝重。


    這道大堤一旦被掘開,淹死的絕不僅僅是小人屠的數十萬大軍,還有整個江北百餘萬黎庶!


    平心而論,如果可能的話,丁奉一點都不想下達這個命令,然而軍令如山,壽春的局勢岌岌可危,為了江東大業,他別無選擇。


    晚風徐徐,三月的揚州天氣已經迴暖,但丁奉卻感覺到了從靈魂深處升起的那一抹冰寒。身後的披風微微蕩起,這一刻,丁奉健壯的身軀看起來無比的


    蕭索。


    “兄長。”丁奉的二弟丁封緩緩來到他的身後,頗為不忍道:“是不是再等等?高順的十萬大軍還沒有抵達壽春,此時決堤...”


    話是這麽說,但丁封卻清楚,他這麽說絕對不是因為什麽該死的高順還沒有抵達壽春,決堤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而是不忍心這百餘萬黎庶葬身大水之


    中。


    他知道推遲決堤的時間並沒有實質性的作用,但不知為何,他總算希望這一刻能晚一些,再晚一些。


    “不必了。”丁奉重重的搖了搖頭,長歎道:“晉軍的負土填城之策,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辦法可以破解,若是真等到高順抵達壽春,隻怕化解了此策,


    我軍也無法再堅守城池。”


    “合肥城破,黃老將軍戰死的那一刻起,我軍就注定隻能孤注一擲了。”丁奉閉上雙眼,沉聲道:“如果再拖延下去,我們被晉軍發現的話,隻怕這最


    後一策也會付之東流。到時候,悔之晚矣。”


    “唉...”


    丁封長歎一聲,丁奉說的他都清楚,但...


    丁奉靜靜的望著黝黑的蒼穹,隻見繁星漫天,沒有一絲一毫的陰雲。


    嘴角抽搐半晌,丁奉深吸了一口略帶寒涼的空氣,一字一頓的大聲下令道:“傳令,決堤!”


    “遵命!”


    丁封猶豫半晌,從牙縫中擠出了兩個字,隨後迴頭大喝道:“將軍有令,決堤!”


    一聲大喝在寂靜的夜晚之中傳出很遠,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丁封卻如同用盡全身力氣一般,癱坐在大堤之上,別過頭去,似乎是不忍心去看接下來的一


    幕。


    整整兩千名嚴陣以待的江東軍將士卻沒有絲毫的猶豫,迅速揮動起手中的鋤頭開始挖掘起來。


    不到片刻的功夫,臨時建造的大堤上便被掘開了一個口子,溫柔的河水仿佛春風一般順著那道小口子緩緩溢出。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缺口兩側的泥土迅速被軟化、崩潰,無數的泥土混雜著河水奔騰而下,原本平靜無波的河水頓時從溫柔的春風變成了狂暴的朔風


    ,翻滾著萬丈波濤,奔湧而下,向著廣袤的江北平原傾瀉而去。


    隆隆的水聲成為了天地間的主旋律,江東軍將士以最快的速度轉移到了早就準備好的高地之上,丁奉長歎一聲,轉過身去,任由那萬丈波濤在他身後激


    蕩、咆哮,吞噬著沿途的一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寸山河一寸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歎伶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歎伶仃並收藏一寸山河一寸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