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城不大,與其說這是一座城池,倒不如說它是一座軍事堡壘更為恰當。


    此城位於淮南郡中部,乃是除了壽春之外,淮南唯一的堅城。西、南、北三門皆有陸路相通,唯有東門臨淝水而建,乃是一座水門。


    合肥城東段城牆深入淝水數丈,幾乎可以說是從水麵上建造起來的,因此,此門隻能由水軍來進攻,步卒隻能望淝水興歎,無可奈何。


    東門之外便是一座渡口,此時此刻,渡口附近靜靜地停泊著大大小小數百艘戰船,四名士卒則在渡口兩邊的望台上駐守。


    另外還有兩艘小船在附近水麵上來迴巡視,完全可以這麽說,徐盛雖然已經率軍入城,但對於戰船,他卻沒有任何的大意。


    若是有敵軍前來偷襲的話,隻要望台上的江東軍士卒能及時發出信號,那留守在城牆附近的將士就能第一時間衝出城池,就算不敵,但燒毀戰船卻絕對


    能夠辦到,更別說每艘船上徐盛都留了三五名士卒以備萬全。


    與其他三門的火光衝天,殺聲盈野相比,東門外一片寂靜,唯有朔風吹拂過早已枯黃的蘆葦,發出一陣陣的輕響。


    不過江東軍將士並沒有注意到的是,有兩根空心的蘆葦豎著在水麵上劃過,緩緩飄向了渡口兩側的望台。


    望台之上,江東軍將士百無聊賴的查看著平靜的水麵,老實說,這活很輕鬆,也沒有什麽危險,但就是有些無聊,讓人提不起精神。


    所有人都不覺得晉軍會來攻打東門,張揚缺乏水軍乃是事實,雖說還有甘寧的錦帆營在,但誰都不覺得他們會出現在這裏,畢竟壽春城已經將淝水截斷


    ,敵軍戰船定然無法通過,難不成錦帆營還能乘著竹筏來攻城?


    就在這兩名江東軍士卒以為什麽都不會發生的時候,一個渾身上下濕漉漉的家夥已經敏捷地從他們身後爬上了望台。


    寒光閃爍之間,那名背靠望台入口的江東軍瞬間倒在血泊之中,另外一名士卒聽到聲響之後猛然迴頭,印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滿是鮮血,無比猙獰的麵孔


    。


    張嘴想要唿喊,可卻沒有一點聲音發出,猛然低頭,江東軍士卒恐懼的發現一柄寒光閃爍的分水刀已經狠狠插入了他的喉嚨之中。


    咕嚕嚕的聲音在耳邊迴蕩,他十分清楚,那是鮮血湧入喉管的聲音...


    甘寧一擊得手,立刻朝著另外一邊的望台看去,隻見同樣全身濕透的蘇飛已經探出了腦袋,衝他點了點頭。


    獰笑一聲,甘寧伸出兩指伸進嘴中,平靜的湖麵上頓時響起了一陣嘹亮的口哨聲。


    霎那間,無數的頭顱湧出水麵,江東軍留守在戰船上的將士們準備不及,幾乎是在瞬間便被錦帆營將士砍落戰船,清澈的淝水上頓時升起無盡的暗紅和


    慘死的屍體,隨著水流飄散而去。


    等到遊弋在附近的水麵的兩艘江東軍戰船發現情況不對之時,錦帆營水軍早已將截獲的所有戰船開出了港口。


    而隨著這些戰船的開動,留在岸邊的陸遜第一時間命呂蒙點燃了狼煙,一時之間,滾滾狼煙衝天而起,縱然是在白天也看得無比清楚。


    “嗚嗚嗚...”


    蒼涼的號角聲幾乎是同一時間響徹在合肥其餘三門之上,方才還奮不顧身,一副不破合肥誓不罷休的晉軍將士們沒有任何猶豫,就如同早已商量好了一


    般,頃刻間如潮水一般退去,消散的無影無蹤。


    老將黃蓋手杵鐵鞭,大口喘著粗氣,他是勇武,但晉軍的數量實在太多,若非徐盛及時率軍趕到的話,隻怕這合肥城根本撐不過今天。


    敵軍撤退無疑是一個好消息,但黃蓋的心中卻逐漸升起一絲不安,這一戰開啟的蹊蹺,結束的也莫名其妙。不談高順不曾試探便直接發起猛攻,隻說徐


    盛及時趕到雖然使得晉軍攻城的難度大大增加,但卻並非沒有一點希望,況且天色還沒黑,高順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此時撤退才是。


    至於說高順是個不通兵法的蠢貨,這個念頭根本就沒在黃蓋的腦海中出現過。不談高順之前的那些戰績,隻談張揚怎麽可能讓一個蠢貨統率十萬兵馬?


    想了半晌,卻沒有一點思緒,但心中那份不安卻始終沒有消散,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老將軍可無恙?”徐盛及時迎了上來,一把扶住黃蓋,開口請罪道:“末將救援來遲,還請老將軍恕罪。”


    “老了,當年跟隨先主大戰一日一夜尚不覺得疲憊,今日不過才兩個時辰,就...”黃蓋爽朗一笑,伸手拍拍徐盛的肩旁,開口道:“文向按老夫的命


    令行事,何罪之有?況且今日若無文向來援,我軍必敗無疑,倒是老夫要感謝文向才是。”


    “職責所在,怎當得起老將軍的感謝...”


    話還沒說完,隻見一員小校大步奔上城牆,焦急道:“將軍,大事不好!”


    黃蓋眉頭一皺,問道:“何事驚慌?”


    小校不敢怠慢,連忙道:“將軍,徐盛將軍停泊在東門外渡口上的戰船全部被晉軍劫走了!”


    “什麽?”徐盛一臉的不信,怒道:“不可能,本將安排警戒的士卒呢,為何不曾報信?”


    “徐將軍,望台上的四名士卒全部被人暗殺,無一活口。遊弋在渡口附近的將士發現情況不對之時,晉軍已經乘船衝出了渡口!”


    “該死!”徐盛大怒,向一旁的黃蓋道:“老將軍,末將這便率軍前去追擊,不將甘寧那該死的水賊丟進淝水中喂魚,誓不罷休!”


    “不可。”黃蓋大急,唿喝道:“文向可立馬率軍返迴逍遙津,如果本將所料不差的話,晉軍的下一個目標...”


    話還沒說完,另一名小校狂奔上城樓,大聲道:“啟稟兩位將軍,逍遙津方向火光衝天,疑似晉軍正在攻擊水寨!”


    徐盛臉色鐵青,開口問道:“老將軍,我軍如今該如何是好?”


    “逍遙津不能丟,無論如何都不能丟!”黃蓋深吸一口氣,道:“文向,你率軍駐守合肥,城中還有一些戰船,本將親自前去奪迴水寨!”


    “老將軍,末將願往!”


    “父親,孩兒願代您前去!”


    徐盛和黃柄同時開口,但黃蓋卻根本沒給他們爭辯的幾乎,大喝道:“都閉嘴,本將乃是合肥主將,我的命令就是軍令,誰敢違背,定斬不饒!”


    說罷,黃蓋也不等徐盛和黃柄答應,立刻唿喝道:“來人,速速準備戰船,徐盛將軍麾下的五千將士隨本將出征!”


    “遵命!”


    親兵應諾一聲,轉身大步離去。


    黃蓋緩緩直起身軀,將沉重的金盔覆在自己花白的頭顱之上,轉身向著城下走去。


    不出兩步,黃蓋突然迴頭,沉默片刻,突然開口道:“文向、柄兒,周魴那三千人馬不知道能堅守多久,老夫此去,若是能奪迴逍遙津,那自然無需多


    說。若是...你等不可再堅守合肥,立刻率軍撤走,不要有任何耽擱!”


    “老將軍!”


    “父親!”


    黃柄一把上前跪下抱住黃蓋的大腿,大聲道:“父親,讓孩兒去把,孩兒縱然戰死也定當奪迴逍遙津!”


    “滾開!”黃蓋抬起一腳將黃柄踹翻在地,似乎有些不忍,黃蓋艱難的伸手將黃柄拉了起來,長歎道:“柄兒,你和文向還年輕,老夫今年已經五十有


    餘,隨我東吳三代君主征戰天下,雖死無憾。”


    “此去,逍遙津隻怕是...”黃蓋深吸一口氣,繼續道:“你等不要有任何猶豫,老夫若敗,隻怕合肥一日都無法堅守,與其戰死在此處,不如留下有


    用之身前去壽春幫助大王和大都督。”


    “記住,走水路悄悄退走。既然甘興霸出現在此處,那想來壽春城的晉軍已經沒有任何水軍,你等可順著淝水直接進入壽春城中,應當不會受到任何的


    阻擋。”


    說罷,黃蓋再沒有任何停留,轉頭大步向著城下走去,蒼老的背影在夕陽的映照下無比的挺拔,仿佛能撐起一片蒼穹一般。


    “徐盛恭送老將軍!”


    徐盛單膝跪地,大聲嘶吼。


    其實他的心裏清楚,錦帆營不是什麽烏合之眾,甘寧更是水中蛟龍,僅憑周魴和三千將士,斷然無法守住逍遙津水寨。黃蓋此去和送死沒有任何的區別


    ,而目的,自然是為了給他和黃柄爭取逃走的時間和機會。


    “父親!”


    黃柄看著東門外緩緩離開的船隊,心中突然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放聲哭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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