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陽是個商人,當然,他並非什麽書商,這個時代也根本不存在這種行業。


    在這個時代,書籍無疑是十分金貴的物件,否則遺子千金,不如遺子一經這話也不會這麽受歡迎。這個時代的學問基本是家傳,偶爾會有大儒在民間講


    學,再加上一個太學,能夠教授的學生和大漢數千萬人口相比根本就是滄海一粟。


    別說有書的人家都把這東西當寶貝藏著,就算他們肯拿出來,你抄書之後又賣給誰呢?


    本就能夠讀書的自然不需要,讀不起書的,如果無人教授的話,連字也識不得,又何談看書?


    所以,這個時代的書籍大都是交好的人家和老師、學生之間互相傳抄,其中的謬誤之處很多也就不足為奇,沒有書商就更不奇怪了。


    潘陽是做煤炭生意的,本身他隻是晉陽城的一戶小富人家,但是他的膽子很大,心思也活,在當年張揚入主並州,並將煤炭、戰馬等一係列東西拋出來


    之後,他壯著膽子將全有家產變賣,甚至連祖宅都抵給了官府,籌到一筆銀錢包下了一座煤礦。


    當時的左鄰右舍都罵他蠢,甚至他婆娘都帶著孩子迴了娘家,他們不明白潘陽為什麽拿全部家當去搞這些黑乎乎的石頭,但接下來發生的事讓他們瞠目


    結舌。


    短短兩年的時間,潘陽就憑這黑乎乎的石頭,不僅贖迴了所有的家產和祖宅,而且又包下三個煤礦,一躍成為整個並州最大的煤老板之一,甚至將這黑


    乎乎的石頭賣到了荊州、交州、江東等偏遠之地。


    最為重要的是,隨著晉陽朝廷對商人歧視的消除,商賈的腰杆逐漸挺直,他們可以穿著蜀錦做成的衣衫,出入可以乘坐豪華的馬車,子弟如果學問精深


    的話同樣可以為官,沒有人可以看見他們這些商賈便動輒打罵。短短兩年的時間,商人在並州竟然成為除了做官之外最受歡迎的行當。


    於是乎,兩年前人們口中的傻小子變成了如今人人羨慕的對象,婆娘也帶著孩子跑了迴來,潘陽一躍成為了人家贏家。


    他清楚自己這一切是誰給的,所以對張揚,潘陽的心中絕對是無比的擁護,就如這次出征,供給軍隊的煤炭他都隻收成本,多一文都不要,為此他推掉


    了無數的訂單,少賺了無數的銀兩。


    因為此事,再次有數不清的人罵他傻,但這一次他卻沒有沉默,而是鄭重其事的告訴所有人,若無殿下,便沒有我潘陽的今天,錢財終究是賺不完的,


    再者說,跟著殿下走,何曾會吃虧?


    就在昨天,官府通知晉陽,乃至並州所有的大商賈都前往那座新近蓋好的百書樓聚集,有要事宣布。


    潘陽也受到了邀請,他的心中倒沒有擔心,推掉一切應酬準備如時赴約,但並非所有人都如他一般心大。


    “德韻兄,明日之約,你怎麽看?”


    德韻是潘陽的字,他自己起的,至於開口之人名叫祁芳,太原祁家子,算是他生意上的夥伴,不過兩人經營的卻不是一種行當。


    太原祁家雖然不是大世家,但也不是潘陽這等富戶能夠比擬的,而這祁芳是祁家庶子,主要經營的是新晉兩年出現的棉衣行當。簡單來說,就是每年花


    錢從甘州收購棉花,然後運迴並州來製成棉衣再銷往各地,因為商隊之間經常一起上路,一來二去潘陽便和此人頗為熟稔。


    “怎得,蘭卿有什麽內幕消息?”潘陽頗感興趣道:“戶部的李大人來我宅上時,隻是說明日有要事商議,其餘的他盡皆推脫為不知道,聽聞蘭卿的兄


    長在朝中為官,想必知道一些內幕消息,不妨透露一些給為兄,好讓為兄有個準備。”


    行商如打仗,消息就如同情報,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哪怕潘陽對自己如今的日子頗為滿意,但還是想從祁芳的口中打聽點消息出來。


    祁芳苦笑一聲,道:“我那兄長隻是一介縣令,還是在西河郡,哪能知道什麽內幕消息。隻是小弟聽聞明日之約戶部邀請了整個並州的商賈,甚至連涼


    州、甘州、京兆也有人來,小弟就想著,既然搞得如此隆重,必然是有什麽大事,所以便想和德韻兄商議一二。”


    “什麽都不知道,怎麽商議,有什麽好商議的?”潘陽楞了,他本以為祁芳是得到了什麽內部的消息,準備和他合夥,但如今看來,卻不是這麽一迴事


    ,而他想不明白的是,既然什麽都不清楚,那有什麽可商議的?


    祁芳四下張望了片刻,發現周圍無人,便壓低聲音道:“德韻兄,小弟心中有些憂慮,你說會不會是晉王於前線的戰事不順,準備拿我等這些商賈開刀


    ,籌措軍餉和糧草?”


    “這...不太可能吧。”潘陽搖頭道:“愚兄聽聞殿下率大軍勢如破竹,已經將冀州和青州收迴了朝廷,正準備一戰覆滅孫權、曹操和楊堅、朱元璋等


    人,蘭卿從哪聽來的消息?”


    “此事小弟也清楚,隻是德韻兄你想,大王這次征召了三十萬大軍,這還沒算益州李靖將軍的十萬大軍,京兆林衝將軍的七萬大軍和剛剛投降的十萬袁


    軍。這可是五十餘萬,將近六十萬大軍,朝廷可有那麽多糧草?”


    “如今糧草不足也不算什麽稀罕事,你是晉王入住並州之後才當的商賈,有些事不清楚,從前大漢發兵的時候可沒少拿咱們這些人開刀,小弟怕的是這


    一迴也不例外。”


    “不可能!”潘陽斷然搖頭道:“蘭卿,大王當日開放煤炭、馬匹等東西給我等的時候可是說的清清楚楚,隻要我等奉公守法,該納的稅不少一星半點


    ,不去欺壓百姓的話,就保我等平安,此刻怎能食言而肥?”


    “我的好哥哥呦。”祁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苦口婆心道:“你怎得如此天真?”


    “上頭說的那些話,聽聽便好,怎可輕信?當年桓、靈兩帝在時,食言而肥的事幹得還少嗎?晉王當日承諾的時候或許是真心實意,但如今大戰在即,


    糧草不足的話,他能想什麽辦法?”


    “蘭卿,怎可拿那等昏君與殿下相比?”潘陽不悅道:“我信殿下,自從殿下入主並州以來,可曾做過一件食言而肥的事?況且就算殿下要拿我等開刀


    ,總要有一個借口,平白無故拿我等家產,殿下像是那等愚蠢之輩嗎?”


    “再者說,殿下的大軍是否缺少糧草還未可知,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難不成蘭卿做了什麽虧心事?不然何必如此擔心。”


    “我的好哥哥,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胡說。”祁芳大驚失色,起身看了半晌此處隻有他們兩人之後才重新坐下,頗為埋怨道:“小弟能做什麽虧心事


    ,哥哥方才那話若是讓有心之人聽到,隻怕小弟跳進晉陽湖也洗不清了。”


    潘陽也有些後悔,安撫祁芳道:“這卻是哥哥的錯,隻是哥哥實在想不清楚,蘭卿為何如此擔心?”


    祁芳低聲道:“哥哥,咱們這位殿下以前可並非沒有軌跡可尋,之前在涼州,在益州可都是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而且據小弟手下一個夥計說,前


    兩日曾在城中見過殿下。你想想,如今兗州大戰一觸即發,殿下不在軍中,偷偷返迴晉陽,所為何事?”


    潘陽卻道:“涼州是官員貪墨朝廷給與百姓的東西,那是要百姓的命,要我說,大王殺得好,這等人就該有一個殺一個,絕不姑息!”


    “至於益州,那些鹽商貪得無厭,殿下已經明言可以租賃,賺得銀錢未必就比以前少了,但他們卻想將鹽井據為己有,如皇位一般子子孫孫傳下去,甚


    至不惜擾亂鹽市,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我等安穩做生意,不曾少了戶部一文稅錢,更不曾強壓百姓為我等做工,不付工錢,怕甚?”潘陽搖頭道:“蘭卿,哥哥還是那句話,不做虧心事,


    不怕鬼敲門,具體何事,不妨明日看看再說。哪怕就算真如你所說,殿下真準備拿你我開刀,逃得過嗎?益州那些鹽商的前車之鑒可不遠,哥哥勸你莫


    做傻事,殿下可不是什麽心慈手軟之人。”


    “也是。”祁芳長歎一聲,道:“既然如此,小弟便先告辭,明日來尋兄長一同前往,如何?”


    “好,時辰也不早了,哥哥也不留你,路上小心。”


    滿腹心事的祁芳離開潘府,坐上馬車向著自家的方向走去,而這個夜晚,整個晉陽城中,睡不安寢的可能不僅僅隻有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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