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麗人退了,別說同袍的屍體,連打掃戰場都不敢。


    其實很多高句麗貴族對此蠢蠢欲動,畢竟高句麗苦寒,這些精銳將士的裝備或許放在漢人麵前是一群垃圾,但對他們來說卻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若能


    收攏迴去,招攬一批青壯的話,瞬間又能組建出一支精銳。還有那些漢人的裝備,漢軍普通士卒的鎧甲和兵刃都足夠高句麗將領眼紅的。


    可惜的是,城頭上安放的床弩和那些並沒有退去的弓箭手威力十足,如果他們現在去收攏戰利品的話,絕對是找死。


    待高句麗人消失在視野中之後,張揚淡淡開口道:“去把那些戰死兄弟的屍骸收斂起來,老規矩,留下一綹頭發之後焚燒了。”


    撤退的時候晉軍已經把能夠帶著的屍體全部帶迴了城內,但有一些卻沒辦法,為了死人付出活人的性命並不值得,也不被允許。


    隨著張揚的命令,城門再一次打開,一隊隊晉軍出城前去收斂同袍的屍骸,而馬超、郝昭兩人也率領著騎兵出了城池,掩護自己步卒的同時還要偵探敵


    軍的蹤跡。


    原先裴元紹部左翼被突破的位置,地上的屍骸全部混雜在了一起,幾乎全部被馬蹄踩成了碎肉,想要分辨同袍和敵軍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氣氛有些哀傷,這些將士跪在冰冷的土地之上,用雙手去刨那些血泥,去分辨敵我的屍骸,滿手都是紅白之物,伴隨著簌簌的寒風,不少人身體都在發


    抖。更為艱難的是,這種分辨屍體的工作並不能使用工具,那樣會褻瀆同袍英勇的身軀,而血肉之軀便難免被肉泥中的骨茬劃傷。


    城中炊煙嫋嫋,城外烈火熊熊,一個個不久之前還鮮活的同袍在烈火之中化為了灰燼,然後收攏在一個又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壇子之中,等待戰後被帶迴


    去。


    勝利的喜悅無法衝淡哀傷,尤其是對那些並沒有經曆過什麽血戰的新丁來說,更是如此。不少人在唿喊著熟識同袍的名字,靜靜地望著那熊熊的烈火,


    但這是他們成長為一支精兵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大頭領,俺無能,給你丟臉了。”


    城頭之上,裴元紹不見了開戰前的豪邁和無畏,粗獷的臉龐通紅。這種場麵他已經見過無數次,比這慘烈,甚至連同袍屍體都無法收斂的大戰也有,但


    在張揚的影響之下,卻不能把此事當作平常。


    “元紹,孤說過,我們將他們帶出來,就要盡量將他們帶迴去。”


    張揚沒有發怒,聲音卻有些低沉,“這些將士隨我們出來,並不是因為我是晉王,你是將軍,戰死也並非理所應當。為將者,對敵當無畏,對下屬當有


    畏,戰爭難免會死人,這孤知道,但今天你部下的陣亡是必須的嗎,或者說他們用性命拚死,給你換來了什麽?”


    “末將知罪。”


    張揚覺得有必要借此事來敲打一下日益膨脹的麾下眾將,便提高聲音開頭道:“此戰騎兵沒有出戰,孤暫且不說,但步卒對陣騎兵,最重要的是什麽?


    ”


    “陣列!”


    “弓箭手和弩兵在被騎兵近身之後,有什麽還手之力,所以陣列便無比重要。你亂一點,我亂一點,那還有什麽陣列可言?”


    那月牙陣絕對不是有意排出來的,更不是裴元紹下的命令,而是敵軍於中路突擊,兩翼將士的視野受限,為了能夠打擊敵軍,兩翼的將士不自覺地便先


    前移動,最後才形成了兩翼突出,中間凹陷的月牙陣。


    這麽做的好處不言而喻,能夠最大限度的將弓弩的殺傷力發揮到極限,而陣形打亂的弊端同樣明顯,突出的兩翼更容易受到攻擊,而且在受到攻擊之後


    ,中間的大軍害怕誤傷同袍,也很難支援。


    “孤清楚他們同樣是想要多殺敵軍,可大軍之中,軍令最大,軍令下達之前誰允許他們自己行動的?”


    裴元紹作為張揚起家時的老將,被張揚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訓斥,臉色十分不好看,但效果同樣十分的明顯,連裴元紹這等老將犯錯之後都被訓斥,更何


    況他們?


    “命麾下的將校自行總結,此戰眾人皆有功,然功過不能相抵,讓犯錯的自己去軍法司領罰。”


    牽招這個軍法司統率還沒趕到,但這並不代表軍中沒有軍法司存在,牽招不在,他們自然沒有處置裴元紹這等大將的資格,但軍中小校的處置他們卻當


    仁不讓。


    裴元紹自己不會對張揚的決定有什麽疑問,聞言點頭道:“大頭領,麾下的弟兄總以為高句麗不過是一群野人,破之易也,所以心思頗為浮躁,立功心


    切。”


    說好聽點叫立功心切,說的不好聽就是被功勞衝昏了頭腦,這一點並不奇怪,怪的是裴元紹這個大老粗竟然能說出這等話來。


    對此,張揚深感欣慰,不過臉色卻沒表現出來,隻是淡淡道:“想立功是好事,孤說過不想當將軍的士卒不是好士卒,但功勞要看怎麽立。迴去告訴那


    些將校,誰若是想用敵人的鮮血和屍骸鋪就自己的將軍之路,那孤自無不可,甚至可以親自為他們搖旗呐喊,但誰若是準備用自己兄弟的性命來鋪這條


    路,那就莫要怪孤不念舊情,孤的大軍之中,不需要這等人!”


    環視眾將,張揚繼續道:“愛兵如子這句話,孤不敢說,但做任何決定之前,孤希望你們都好好想想,若你們是一名普通的士卒,可願自己的將軍將你


    們當成草芥一般?都是爹生娘養的,誰的家中都有父母妻兒,你們是將軍不假,但不是漫天神佛,沒有隨意揮灑士卒性命的資格。否則的話,今日之同


    袍便是明日之仇敵!”


    ...


    十裏,高句麗的大營距離代縣隻有區區十裏,騎兵全速衝鋒的話,最多一刻鍾便能趕到。


    這是個十分自信的決定,同樣也能減少反應的時間。不過第二點是相對的,既減少了發現晉軍動作的時間,同樣也減少了被突襲的反應時間,利弊各占


    一半。


    “損失不算大。”


    一次傾力進攻隻留下五千餘人,不能說李淵覺得這些傷亡不痛不癢,但在他看來,用這些傷亡換取對晉軍軍械的了解,完全值得。


    大營之中的氣氛頗為沉悶,也赫牙再次來到了大帳之中,一臉的笑容。


    “大王,我軍兵鋒強盛,攻破漢人指日可待,恭喜大王!”


    李淵點了點頭,不過卻根本沒吃這一套,而是反問道:“但今日孤見你的部眾都留在最後方,並沒有英勇向前,為何?”


    “大王說的哪裏話,我麾下同樣是最為英勇的將士,他們同樣不會恐懼死亡,隻是,漢人擁有堅固的城池,大王是準備用我們無畏的勇士填平城牆,還


    是準備圍城,等漢人糧盡?”


    “孤如何作戰,還用不著你來指點!”


    也赫牙也不尷尬,說實話,他此來根本就不是為了什麽讚揚李淵,更不會好心到幫李淵出主意,他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打探李淵之後準備這麽做,


    好做出合適的應對。


    “大王說的是,隻是我等遵從大王的召喚,卻不願麾下的勇士白白送命,留守在丸都的孩子沒了父親,女人沒了丈夫,大王您說呢?”


    這個理由在漢人看來是不可理喻的,但在高句麗人的眼中卻無比充分,他們更像是部落或者聯邦的聯盟,李淵雖是共主,但仍需要對這些如同諸侯一般


    的首領做出一個交代。


    “我們的勇士確實不擅長攻打漢人的城池,但城外的兩座晉軍大營並非如雄城一般難以攻破,太尉以為呢?”


    也赫牙恍然大悟,原來李淵打得是這個主意,那今天的試探也確實不能算毫無作用。


    “大王英明,隻是我軍的糧草不多,最多隻能再堅持一個月,若是無法擊敗漢人的話...”


    一眾文武全部都聚集了起來,他們最為敏感不過,完全可以說在也赫牙進入大帳的時候,他們就得到了消息,並用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


    不過沒人開口,隻是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大佬之間的較量不是任何人都能參與的,高句麗人和扶餘人隻會服從強者,投靠李淵的漢人文武則沒有足夠的


    話語權。


    “該如何做,孤不需要你提醒!”


    李淵一臉肅然,甚至有些許的猙獰,“孤既然率領大軍出來,就不準備灰溜溜的迴去!”


    “隻要能攻破代縣左邊那座萬人大營,我們便有足夠的糧草,而且還能趁著士氣高昂一舉攻破代縣,如果小人屠死在此處,還有什麽人能夠阻擋高句麗


    的崛起?”


    以利誘之,高句麗人隻會看中利益,所以說其他的根本沒用,隻有利益永恆!


    “如果能吞並小人屠,別說草原,整個漢人的花花世界都是我們的,你們還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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