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問題充斥著濃濃的考校意味,如果換在平常的話,也沒什麽所謂,照直說便是,滿意不滿意的,不是大將之才如果硬裝的話,以後也難免露餡


    ,實話實說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可問題是,虎視眈眈的侯君集就在一旁肅立,若是說出什麽讓他不滿意的話來,不說他敢當著李世民的麵大打出手,日後憑他的資曆和本事給自己使點


    小絆子卻不難。


    一時之間,王保保頓時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之中,嘴巴閉了又張,但就是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侯君集卻無所謂,隻是很不友好的瞥了王保保一眼,隨即笑道:“二王子長刀所指,末將帶人殺過去便是,又有何看法可言?當年羅藝、袁譚不是我軍


    的對手,張揚這賊子又能如何?”


    聽了侯君集的迴答之後,王保保更不想說話了,侯君集這個陰森森的家夥若是這麽魯莽的話,那幽州的漢軍敗得可太冤了。再者說,張揚若是隻能和羅


    藝、袁譚相提並論的話,豈能有今天的聲勢,而鮮卑又豈會敗得那麽淒慘?


    李世民也被逗笑了,沒顧上逼迫王保保,而是上前用力一拍侯君集強壯的肩膀,笑道:“莫要胡言亂語,袁譚不過是袁紹的犬子罷了,至於羅藝,他倒


    不是一個廢物,隻是輕敵大意在先,被三弟一招擊敗在後,否則的話,我軍想要輕鬆戰勝幽州軍絕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張子昂可不一樣,此人詭計多端


    ,麾下猛將無數,兵力又處於絕對的優勢,當年弱勢之時尚能連挫烏桓、鮮卑、高句麗,豈是袁譚之流能夠比擬的?此人有狼一般的狡猾和兇殘,絕非


    什麽易與之輩。”


    “瞧瞧昨天晚上那一戰,若張揚麾下十萬大軍都如昨夜的敵軍一般,我軍萬萬不是對手,更別說昨夜的敵軍還隻是一群新丁,陷陣營老卒又該是何等強


    悍?”


    說到這,李世民的眸子又看向王保保,眼神中詢問的意思絲毫沒有掩飾。


    王保保心中長歎一聲,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躲不過了,隻得硬著頭皮開口道:“二王子所言甚是,這些軍晉軍如何,末將沒有交手過,並不知曉,但當


    年的晉軍鐵騎確實強悍無比。”


    話說到這,王保保也沒有了遮掩的意思,同時也將侯君集的眼神拋在了腦後,他是個新降之人不假,但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呢,若他隻是廢物,一心想著


    混日子倒還罷了,可他王保保也是有心氣的人,他並不覺得自己要比誰差,敬你侯君集是李世民麾下老將,讓你三分也就罷了,你還真當咱好欺負是怎


    麽得?


    想到這裏,王保保臉色一肅,道:“二王子,漢人不善騎術,當初漢武帝時,漢帝傾盡整個大漢之力,方才湊出十萬鐵騎將不可一世的匈奴徹底打垮。


    可就算如此,漢人的騎術依舊無法和草原之子相提並論,但晉軍卻不存在這種弱點。小人屠當年剛剛北上,麾下並無匈奴、烏桓等族人之時,他麾下漢


    人的騎術便強悍無比,甚至不比鮮卑勇士要差。此事,末將不清楚張揚是如何辦到的。”


    “此事如今已不是什麽秘密。”李世民笑道:“將軍率部投靠孤的時日也不算短,可發現我軍戰馬和鮮卑戰馬又何不同?”


    “這...”王保保沉思半晌,猛然驚醒道:“二王子是說馬鐙?”


    “沒錯。”李世民點頭道:“此物還是我軍攻破幽州之後,從幽州軍的口中問出來的,另外還有一物,名叫馬鐵,釘於馬蹄之下,可保護馬蹄免受傷害


    。”


    王保保點頭道:“原來如此,末將本以為此物隻是方便將士上下戰馬方便,經二王子一說,此物還真是可以讓將士在馬上更容易發力,作用不小,這張


    揚可真是鬼神...”


    話說到一半,王保保猛然住口,有些忐忑地看著李世民。


    “無妨。”李世民搖頭道:“若此物真是張揚想出來的,說上一句鬼神莫測也不為過,王將軍莫要擔心,接著說便是。”


    “喏。”王保保鬆了一口氣,繼續道:“晉軍除了騎術之外,裝備同樣無比精良,普通晉軍的騎士都有一種名為兩檔鎧的鎧甲護身,我族兒郎善於騎射


    ,然有了這種鎧甲保護之後,弓箭很難對晉軍造成致命的傷害。相反晉軍有一種投矛,此物射程不遠,但在奔馳的馬背之上威力驚人,不管是將士還是


    戰馬,若是被投矛射中要害的話,斷然沒有幸免之禮。更為可怕的是,這等投矛比弓箭的穿透力更強,往往一支投矛能對兩三名我族勇士造成殺傷,威


    力驚人。”


    該說的都已經說完,王保保也不見了剛才的忐忑,就這麽昂首肅立在李世民的麵前,等候著李世民的判斷。


    在他看來,李世民是個雄主,否則的話,他斷然不敢說出這些話,可如果自己看走眼的話,無非從此閉口不言也就是了,王保保並沒有多大的心理負擔


    。


    “嗬,若真是如此強悍的話,漢境早為小人屠一統,其餘諸侯安能在如此恐怖的兵鋒之下堅守十餘年之久?”


    侯君集滿臉森然,陰沉的口氣仿佛寒風一般讓人不寒而栗。


    可放下畏懼的王保保也沒客氣,直接出言嗆道:“侯將軍也是宿將,怎能說出如此膚淺之話。兵力強悍便能百戰百勝?出兵作戰難道無需糧草輜重?再


    者說,誰跟侯將軍說其餘漢境諸侯便是廢物的?”


    “你...”


    “君集,不得無禮!”


    李世民開口,縱然心中有萬般不願,侯君集也隻能退了迴去,但那陰沉的眼神卻始終不曾離開王保保片刻。


    李世民滿意地看著王保保,道:“忠言逆耳,王將軍以誠待我,我豈能輕易罪人?再者說,晉軍強悍這是不爭的事實,自大並無好處,萬萬不可起了輕


    敵之心。正如王將軍所說,此戰當速戰速決,如今這天氣,馬受不了,人同樣受不了,縱然兒郎們沒有怨言,但我等卻不可當成理所應當。”


    “今夜我等便兵進桑幹,看看晉軍是否全為精銳。傳令下去,命我軍將士多加小心,斥候也少與晉軍斥候衝突,以免引起桑幹縣晉軍的警覺。”


    “我等遵命!”


    說完之後,李世民轉身迴了自己的主帳,侯君集和王保保兩人同樣沒有繼續逗留,更沒有來一場全武行,隻是兵分兩路,各自離去。


    實際上,這兩人都在心中默默思考著李世民的目的所在。


    從這一點來說,跟隨李世民多時的侯君集比較篤定,這次進兵他覺得目的有二,其一就是為了能夠奪得桑幹縣重地,為明年大軍大戰之時少一道並不寬


    闊的天險,其二則是試探一下敵軍的虛實,隨便給小人屠當頭一擊,打擊打擊晉軍的士氣,至於說真的以三千鐵騎擊敗十萬大軍,他連想都不敢去想。


    而王保保的心思則比他要多很多,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降人難做,若是還不肯仔細揣摩上意的話,誰會引你為心腹?


    王保保並不甘心於在高句麗軍中混吃等死,所以多用一點心思並沒有錯,隻是李世民的心思卻並不怎麽好猜。


    領軍廝殺,他王保保自然不怕什麽,哪怕對手是小人屠,他的心裏也沒什麽畏懼,相反如果此戰能勝的話,正好報了滅族之恨。但誰若以為他是一個莽


    夫,那可就大錯特錯了,論智謀,他不敢說自己是頂尖,也不敢跟那些心眼多得和蓮藕一樣的漢人相比,但比起一般的草原胡人,他卻是少有的智者。


    所以,目前王保保在思考的是,這一戰,李世民想要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結果呢?


    奪下無名渡口,兵進桑幹城,難不成還想憑借這三千玄甲軍衝進代縣那十萬虎狼之師中,生擒那個小人屠不成?


    搖了搖頭,王保保可不信,如果李世民真這麽想的話,那他王保保免不了要告辭了,他想報仇是不假,但可不想送命。


    不過依之前的談話和這些時日他對李世民的了解來看,李世民應當不是一個這麽狂妄自大的人。也就是說,李世民真正的目的應該就是桑幹城?


    王保保有些不敢肯定,沒有後續大軍跟進,糧草輜重有限,又是如此寒冬之中進兵突襲,想要真的取得什麽實質性的戰果也不容易。


    想了半晌,王保保認為他們此行的極限應該就是桑幹城,再多的不現實,可李世民剛才的問題又是為了什麽?


    難道說,二王子的心意也未曾完全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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