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都尉韓永正在仔細地擦拭著自己心愛的斬馬刀。


    斬馬刀在幽幽的燭光之下散發著清冷的寒光,刀口凜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缺口,根本看不出四五年征戰的痕跡,不過也確實如此。


    韓永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有踏入戰場了,他是一個典型的雁門漢子,三十歲剛剛出頭的年紀便能擔任都尉的不多,但也不少。他和其餘人並沒有多大的


    區別,滿臉的絡腮胡子,平日裏不修邊幅,很少會去打理自己,笑眯眯的樣子看起來十分憨厚,但隻要眼睛一瞪,就宛如一頭猛獸一般讓人心驚。


    韓永是張揚剛剛從河套南下並州時投靠的老人,一開始在高順的麾下,後來又在林衝、孟拱、嶽飛的麾下都呆過,這一次若非草原上都是騎兵,缺乏步


    卒的話,其實也輪不到他隨軍出征。


    當年在晉陽城破的時候,他作為一個什長挺身而出,與公孫瓚軍血戰,左腿挨了一下狠的。所以一到深秋和冬季之時,他的半邊身子便會隱隱作痛,讓


    他難以安眠。


    其實以他的資曆和戰功,如果不想在軍中拚搏的話,轉到地方當個郡尉或許不夠,但當個縣尉卻綽綽有餘。


    擔任地方官職毫無疑問要比在軍中輕省不少,每日按時上下值,平常所要掌管的也就是一群縣兵,最多就是負責管一管自家縣附近的山賊劫匪,偶爾幫


    賊曹抓抓亡命之徒。但他卻不願意,他覺得自己不屬於那種生活,所以哪怕平日裏行動並不算利索,但他還是一直在軍中擔任都尉,唯一可惜的是,並


    州作為張揚的老巢已經很久沒有大戰的機會了,所以這次能夠有上戰場的機會,他珍惜無比。


    一睡不著,他就喜歡起來把玩自己的斬馬刀,這刀是將作營第一批出品,絕對沒有如今改良過的斬馬刀好,但他卻不舍得換,因為這是當初立功之後,


    張揚親自授予他們兩千人的戰刀,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


    當初那兩千人還有多少活著,韓永不清楚,他隻知道絕對不多了,大部分人轉而去了騎兵之中,剩下的很多都轉到了地方擔任官職。也不是沒人勸過他


    ,他有傷在身,而且資質有限,注定不可能成為什麽大將,轉到地方無疑是更好的選擇,但他卻是個倔的,始終不願意。


    擦拭鋼刀的動作沒有停,但他的腦海中始終在迴想著自己是怎麽從雁門郡一個獵戶,成為一個小卒子,又怎樣走到今天都尉的位置上來的。


    這無疑是他活到現在為止,最為得意的一件事。


    現在的他算是韓猛的部下,對於在一位年齡遠沒有自己大的將領麾下聽調,韓永並沒有什麽不滿,軍中就是如此,你有實力就能讓人服氣,年齡和資曆


    其實並不算太過重要。


    而韓永的任務就是帶領自己麾下這五百將士駐守在這無名渡口,警戒薊縣隨時可能會抵達的大軍,而在他身後大約二十餘裏的地方,還有大軍屯駐在桑


    幹城中。


    不過韓永卻不認為自己這裏能有什麽戰事,十萬大軍駐守在代縣,哪怕高句麗有援軍也是在常山方向的李淵,薊縣城中那毛都沒長全的小崽子能有膽量


    突襲代縣?韓永不信。


    想想這些年立下的軍功...好吧,駐守並州苦勞是有的,但是能有什麽軍功?如今的並州連個山賊都沒有,每日除了練兵之外還能有什麽事幹?


    再想想升任校尉的需要的功勞,韓永長歎一聲,不管是從前,現在還是以後,張揚麾下大軍的主力都是騎兵,步卒根本沒法比。當年一同授刀的兩千人


    ,除了戰死的不算之外,大都都在騎軍之中任職,哪怕同樣是都尉,但功勞卻能夠甩他三條街,更別說還有升任校尉的。


    想到這裏,韓永忍不住嘟囔道:“他娘的,若非當初腦子一抽,覺得大王麾下步卒少,更有出頭之地的話,打死老子都不會到步卒中來。”


    步卒中官升得不慢,畢竟人數更少,競爭也遠遠不像騎兵那麽激烈,但這無仗可打,偶爾和老兄弟相聚,聽著人家吹噓砍了多少腦袋,立了多少功勞的


    感覺一點都不好。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一種特殊的感覺猛然襲上心頭,參軍久了的人都會有一種特殊的第六感,而不相信自己感覺的可能早就死了。


    韓永楞了楞,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有走上戰陣,感覺出現了失誤,所以他不敢像當年一般僅憑一點感覺就叫醒麾下的將士,所以他隻是停下


    了擦拭長刀的動作,側耳仔細傾聽。


    片刻之後,他猛然長身而起,拎著手中的長刀便掀開帳簾大步走出了帳篷。


    大營之中黑洞洞的不見任何人影,唿嘯的朔風狠狠拍擊在韓永的身上,讓他打了一個寒顫。


    一切看似平淡無奇,就如往常一般,但多年的征戰生涯卻讓他感覺有些不對勁。


    摸黑巡視一番之後,韓永眯著眼睛看向營柵的方向,他總覺得那裏有什麽黑影正在肅立,無奈天色實在太黑,他根本看不真切。


    就在此時,韓永猛然一驚,一個奇怪的念頭突然產生在腦海之中。


    守夜的士卒呢?


    他不是什麽名將,可安排人守夜這麽基本的東西卻不會不知道,而且他敢確信,自己麾下這批將士定然是不敢偷懶的。


    韓永皺起眉頭,大步走到自己旁邊的帳篷之中,粗暴地一把掀開帳簾,沉聲喝道:“都他娘的起來,隨老子巡營去!”


    被怒吼聲吵醒的十名親兵在寒風中有些淩亂,心中全部都在大罵,他娘的這個鬼天氣,正是睡得正香的時候,您老人家發什麽瘋,在這個時候巡營。


    況且,五百人的營地,一眼就能望到邊,有什麽巡視的必要?


    一眾親兵磨磨唧唧地開始穿戴衣甲,雖然沒人開口抱怨,但臉上那不情不願的表情卻絲毫沒有掩飾。


    就在此時,寨門開啟那咯吱咯吱的聲響清脆地傳到了韓永等人的耳中。


    無需再多說什麽,哪怕最為遲鈍的人也清楚,有人劫營!


    韓永大步踏入帳篷,隻見轅門的方向已經亮起了幾盞火把,沉悶的馬蹄聲仿佛夏日的悶雷一般讓人壓抑,雖說是一群新兵,但所有人都清楚這些意味著


    什麽!


    “吹號。”


    事到臨頭的時候,韓永反而不見了緊張,隻是盡量調整著自己的唿吸,沉聲下令。


    低沉幽遠的號角聲瞬間便在整個營地之中響起。


    平日裏嚴謹的操練在此時發揮了作用,無數低級將校大聲喝罵著整合自己麾下的士卒,士卒是新兵不假,但他們卻是在戰場之上百戰餘生下來的精銳,


    清楚的知道在這個時候應該做些什麽。


    韓永同樣沒有枯等,在發現敵軍那一霎那,他除了命自己的麾下吹響號角之外,還立即命自己的一名親兵騎上戰馬,前往桑幹城的大軍處求援。


    這種反應足以證明他是一員經驗老道的統兵將領,唯一可惜的是,亡羊補牢並不能掩蓋防備鬆懈的失誤。


    此時此刻,李世民的玄甲軍已經將這座不大的軍營合圍,四門全在唐軍的監視之下,目的自然也很明顯,那就是全殲這支敵軍。


    可以說自從張揚起兵以來,從來隻有他突襲別人的份,他麾下的大軍何曾遇到過這樣的突襲?


    對於戰場大局的掌控從來不是張揚的長項,但對於小規模戰役的把控卻很少有人能比他還強,所以他從來不會給敵人摸到自己眼皮底下的機會。


    但今天卻正好應了那句老話,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睛,不過這也不算奇怪,隨著疆域的擴大和麾下將士的迅速膨脹,張揚沒辦法總如以前一般不分兵


    ,事事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而麾下這些並非名將,從基層爬上來的將士天資終究有限,自得自滿的情緒出現在他們的身上絕對不是什麽怪事。


    嚴格來說,張揚和曆史上的諸葛亮很像,當然不是說智謀,而是指他們事事都喜歡掌控在自己手中。諸葛亮是軍政一把抓,張揚在政務之上願意放手,


    但在行軍打仗上卻和諸葛亮沒有兩樣。


    從前大軍少,張揚可以全數掌控,但如今超過十萬大軍屯駐在代郡,張揚不可能將所有的部隊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從前倒不是不會分兵,但高順、嶽


    飛等人哪個不是名將,自然無需張揚來操心,可如今卻...


    人才不足,或者說這些普通將士積累的不夠,得升高位太快,經驗不足的短處在此刻體現的淋漓盡致。


    就如曆史上的諸葛亮一般,後期的蜀國無人才可用,和諸葛亮事事親躬,幫麾下大將把所有事務都安排的妥妥當當有些不可分割的關係。


    黝黑的天穹之下,一場規模並不算大的戰事正在上演,但這次戰事究竟會造成怎樣的影響卻還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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