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浩蕩的閱兵已經結束,但是想要立刻開戰卻不可能,糧草的運送,等待其他大軍趕到,以及製定計劃,每一樣都不算簡單。


    是夜,中軍大帳之中燭火通明,張揚、劉伯溫、高熲、荀攸、羊衜等人赫然在列。


    一鍋羊肉在掌中燉的糜爛,無處不在的香味肆意在大帳之中蔓延。


    端起案幾上的羊湯喝了一大口,張揚舒服地呻吟一聲,開口問道:“伯溫,文和可曾返迴晉陽?”


    張揚開口發問,說實話,他對晉陽談不上放心,尤其是在這大戰即將開啟的時候,田豐、寇準、鍾繇乃至剛剛投靠他不久的沮授等人智謀都不算差,但


    他們擅長的卻不是什麽陰謀詭計。從劉氏子孫和漢室老臣的陰謀屢次都能得逞就看得出來,他們是真的不擅長這些,而曹操的先例就擺在眼前,張揚可


    不想自己成為第二個曹操,所以他在命劉伯溫趕來草原的同時,已命賈詡返迴晉陽坐鎮。


    有這位玩陰謀的祖宗在,張揚可不相信那些人有什麽陰謀能瞞過他。


    劉伯溫淡淡開口道:“大王放心,文和已經返迴晉陽,不過他卻沒有露出行蹤,還請基托大王對外言其在軍中,似乎有什麽謀劃。”


    “嗯?”張揚楞了楞,不過隨即就反應了過來,賈詡這是準備暗中行事,便點頭道:“如此也好,老典,傳孤的命令,給文和騰出一座營帳,就言文和


    生病了。”


    “末將遵命!”


    同劉伯溫一同趕到的還有養傷許久的典韋,當初葉縣那一戰,典韋拚盡全力血戰英布,所受的傷勢實在太重,若非及時被送迴晉陽,由孫思邈出手的話


    ,隻怕根本活不下來。就算如此,他依舊靜養了一年的時間,直到最近才傷勢好轉,隨劉伯溫一同趕到張揚的麾下。


    張揚滿意地點了點頭,有著賈詡坐鎮,他再無後顧之憂,但此戰的細節卻還需要他與眾人敲定。


    “諸位!”張揚環顧帳中,開口道:“日前袁尚求援信和請求繼承齊王之位的表文已經抵達晉陽,陛下詢問孤的意見,你等以為如何?”


    眾人沒有開口,反而向坐在張揚下首的劉伯溫看去。


    不管在哪,規矩必不可少,畢竟如今的張揚可不是當初如同馬賊一般的陷陣營大頭領,而是堂堂晉王,他們也並非什麽狗頭軍師,而是一群重臣。劉伯


    溫作為張揚麾下第一智囊,如果他不在的話,其餘人還沒法分個高低,但隻要他在,第一個開口的必然是他,也隻能是他。


    劉伯溫自然感受得到眾人的目光,也不曾推辭,直接開口道:“大王,臣以為,齊王之位,不可。”


    張揚饒有興致地開口問道:“為何?”


    劉伯溫解釋道:“大王如今代表著陛下,如果大王許諾,那袁尚就有了大義的支持,我軍現在需要的是混亂的河北,所以支持可以,那袁譚不是自領了


    一個車騎將軍,既然如此,大王何不封袁尚為驃騎將軍,讓他們兄弟爭鬥便是,勝者自然能繼承齊王之位。”


    “等我軍整合完畢之後,借口支援袁尚,直接兵出冀州,行那假途滅虢之計,這天下還有什麽齊王?”


    “也好。”張揚點了點頭,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過也不能怪他,到目前為止,他心裏想的絕對不是什麽袁尚和袁譚,在他心中,這倆兄弟就是廢物的代名詞,根本不值得他的重視,但是如果要開戰


    的話,有一個因素卻不能不多加考慮。


    “諸位。”陡然之間,張揚的表情變得無比肅穆,就連語氣都凝重不少。


    “我軍若是想從草原直取冀州,就必須經過高句麗所占據的幽州,否則的話,則必須將大軍轉移至京兆,而後北渡大河,此戰該怎麽打?”


    沒錯,張揚擔憂的是一直是高句麗,也隻有高句麗!


    雖然一直詫異於唐高祖和唐太宗的平靜,但張揚卻一直不敢小看他們,哪怕這一次集結了近三十萬人馬,但他依舊十分小心謹慎地拋出了這個問題。


    其實在張揚看來,他不太想現在和李淵決戰,倒不是害怕,隻是他希望能夠一統中原之外再開啟這場大戰,然後一戰定乾坤。否則戰敗的結果自不必去


    說,若是戰勝,卻無法消滅李淵、李世民父子的話,終究是一個隱患。


    畢竟他們的根不在幽州,雖說聽聞李淵已將王治移到了薊縣,但他們隨時可以退往高句麗,而張揚在解決幽州之後卻必須順勢南下,參與到中原大戰之


    中去,仍由這麽一頭猛虎,還是結仇之後的猛虎在自己的後方,張揚感覺後方不穩。


    眾人卻萬萬沒想到張揚擔憂的竟然是這個,依舊還是劉伯溫率先開口道:“大王,我軍在草原囤積近三十萬大軍,若是再轉道京兆,不談糧草輜重的損


    耗,隻怕會軍心不穩。”


    軍心和士氣,這是兩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但誰也無法否認它們的存在,隱隱有當世第一名將之稱的張揚自然不會忽略這麽一個問題,隻是他有把


    握能控製麾下的大軍,而且剪滅袁尚之後,大軍自然會士氣高昂...


    張揚張張嘴,想要開口,卻沒想到劉伯溫率先說出一句話,將他所有的話全部頂了迴去。


    “大王,數十萬人的廝殺非同兒戲,主將心中若無必勝之信念,若無掃清一切大敵之信念,若無蔑視天下敵手之信念,此戰有敗無勝!”


    眾人看著那個突然起身站在大帳中央,躬身抱拳的身影,頓時有些驚呆了。


    這並不是他們熟悉的劉伯溫,在所有人的心中,劉伯溫有計謀,但為人卻頗為隨和,不管對上還是對下,都是一副和和氣氣的模樣,他雖然不像賈詡那


    麽善於謀身,但從來不曾當麵頂撞過張揚。


    可這一刻,他們有些恍惚,似乎那個微躬的身影不是劉伯溫,而是遠在晉陽的田豐!


    張揚同樣在看著那個微微鞠躬但卻仿佛頂天立地的身影,論對他的了解,確實沒有幾個人能夠超過劉伯溫,而經過剛才那簡單的幾句話,他清楚,劉伯


    溫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是的,雖然心中無數次地告訴自己,選擇從京兆出兵並非害怕,而是為了不多生事端,但這一刻,他清楚,不管願不願意,他都得承認,那對曆史上十


    分出名的父子,讓他產生了一絲害怕。


    不,或許並非是因為他們。


    元太祖成吉思汗的名聲未必要比他們差,漢末第一梟雄曹孟德的名聲也未必要比他們差,但自己為什麽要害怕呢?


    張揚在問自己,當年孤注一擲,拚死也要攻破虎牢,也要帶麾下兄弟們殺出一條血路的勇氣呢?


    為了給管亥報仇,不惜起兵悍然一擊,死戰皇叔劉虞的勇氣呢?


    為了在這北疆取下一塊屬於他的地盤,不惜和強大匈奴開戰的勇氣呢?


    是什麽時候,自己喪失了勇氣?


    是蔡琰被殺,自己隻敢拿焦觸來發泄,不敢死拚袁紹,還美其名曰梟雄當忍常人不能忍之時,還是晉位晉王,位高權重,大漢天下占有二分之一之時?


    為何地位越高,麾下兵馬越多,自己卻喪失了悍然一戰的勇氣,隻憑著兩個名號便能讓自己畏懼?


    大帳內的氣氛瞬間無比的壓抑,張揚雙眼中滿是迷茫,而劉伯溫微躬的身影始終不曾抬起。


    就在眾人為劉伯溫捏上一把冷汗,準備開口求情的時候,張揚突然開口了。


    “伯溫所言甚是。”


    劉伯溫抬頭,隻見張揚的雙目無比清明,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看著他。


    劉伯溫也笑了,這一刻,他仿佛看見那個當初他和吳用兩人不惜生死將董卓引向洛陽時,那個開口為他們擔下所有的主公迴來了。


    突然長身而起,張揚沒有拔刀,沒有再將什麽麵前的案幾劈成兩半,那是懦弱的表現,那是信心不足,堅定自己信念的表現,如今的張揚,不需要這些


    。


    就這麽大咧咧地在主位上一站,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劍一般,張揚渾身上下的戰意衝霄而起。


    “傳令三軍,加緊準備。”


    說到這裏,張揚的身軀微微向前,目光灼灼地看著在場眾人,沉聲喝道:“九月,孤要馬踏幽州,先滅高句麗,再征中原!”


    “臣等謹遵大王之命!”


    在場眾人齊齊抱拳躬身,他們是文士不假,但他們是亂世之中的謀士,不是在治世之中喪失血氣的文士,所以對於張揚的決定,他們不會拒絕,更不會


    覺得這場大戰不應進行。


    眾人緩緩離去,張揚的雙眼中似乎依舊有兩團戰火在跳動。


    “無非一戰罷了,老子又怕過誰來,李淵、李二,讓老子來見識一下,你們是否如史書中那般英明神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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