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跨坐在他的照夜玉獅子背上,手挽韁繩,倒拖豪龍膽,一雙虎目直視前方集鎮,濃鬱的殺氣絲毫沒有掩飾。


    耳畔傳來打更的邦邦聲,十分清脆,在寂靜的夜裏傳出老遠。


    如今已是四更天,集鎮大營中閃爍著稀疏的火光,除了梆子聲外,再沒有其他任何聲響。


    人銜枚,馬裹蹄,所有的戰馬似乎都感覺到了空氣中那濃鬱的殺氣,不安地刨動著自己的馬蹄,但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一千張揚的親衛騎肅立在趙雲的身後,對於這集鎮,他們一點也不陌生,如今的情形和當初那一晚無比相似,隻不過統率由三人變成了一人而已。


    對於趙雲,他們並不陌生,畢竟並肩作戰了半個月的時間,大家互相之間都有一個大致的了解。如果說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人不滿趙雲刺傷張揚的話,


    經過這半個月的奔襲,基本上所有人都接受了這個話不多,但本事高強的小將。


    趙雲抬頭看了看天色,緊了緊身上的衣袍,西域的夜裏很冷,尤其是如今已經進入了十一月,雖說還不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但也差不了多少。


    迴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大軍,趙雲心中一陣感慨,當年的白馬義從也沒有這支大軍精銳吧?不,是一定沒有,作為白馬義從曾經的統領,他清楚白馬義從


    的優點,同樣也明白他們的缺點。


    白馬義從是一支輕騎兵,主要還是以騎射為主,正麵爭鋒未必有多麽強悍。但張揚的親兵和鐵甲鐵騎卻不同,他們是重騎兵,但是機動性卻未必會比輕


    騎兵差,畢竟一騎三馬,整個大漢能財大氣粗到這種地步的也就張揚一人而已。


    比騎射,張揚的親兵不一定能比過白馬義從,但有投矛和小弩的存在,他們的遠距離殺傷能力比白馬義從隻強不弱。


    再加上全身的重甲和鋒利的長槊,趙雲雖然有些不想承認,但是白馬義從確實沒有和這支大軍相比較的可能。


    對於刺傷張揚,其實並不是趙雲的本意,在他心中,當初那戰,要麽就是他斬殺張揚,之後被亂軍圍攻而死,要麽就是張揚接住這招,他下馬投降,隻


    是他沒想到,張揚硬拚著受傷也不願去躲避。這讓他感覺到了張揚對他的重視,同時心中也有一絲愧疚。


    這一次,定要打個漂亮仗,不能辜負大王的看重!


    心中默念一句,不由掏出一塊錦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自己的豪龍膽。


    這豪龍膽重六十六斤,比起張揚、呂布、裴元慶等人的兵器來說,輕了不少。但是自從童淵將這柄神槍交給他,這些年來已經不知道飽飲過多少人的鮮


    血,槍尖的鋒刃上都帶上了一抹怎麽都擦拭不去的猩紅。


    趙雲就如同一個最為耐心的老獵人,安心地擦拭著自己的寶槍,仿佛是在對待自己的情人一般。


    隨著刁鬥的再一次響起,時間已經來到了五更天。若是換在夏天的話,此時的天色應該已經微微發亮,但如今卻是一天中最為黑暗的時候。這個時候的


    人,睡得最為深沉,警惕性也最差。


    豪龍膽猛地向前一舉,趙雲狂嘯道:“眾將士,隨我殺!”


    照夜玉獅子昂首長嘶一聲,四蹄騰空,唿的就竄了出去,徑直朝著那集鎮的方向狂衝而去。


    納倫集鎮在張揚的劫掠之後,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不過此地卻被亞爾林當成了存放糧草的糧倉,畢竟哪怕變成了廢墟也總好過在野外紮營不是?


    此地距離舍拉山口大約有兩日的路程,在如今舍拉山口被猛攻的當口,這裏十分的安全。也正是因為這麽一個原因,使得集鎮中的士卒警惕性都不高。


    一直等到趙雲衝到集鎮的大門時,看守鎮門的烏孫士卒們才察覺到不對。


    幾名士卒蜂擁而上,打算把這個看起來就像是大官的漢人將領殺死。趙雲絲毫不懼,掌中豪龍膽舞成一團銀光,瞬間便被圍攏上來的烏孫士卒全部挑飛


    了出去。


    或許是因為此處遠離前線,上次被張揚踹碎的大門竟然沒有修複,趙雲率著人直接衝進了集鎮之中,再次開啟了他們的放火之旅。


    鎮守集鎮大營的主將在睡夢中被驚醒,甚至都沒來得及披掛,隻提著一杆三股叉便衝出了營帳,卻不想正好碰見順著長街殺來的趙雲。


    豪龍膽在趙雲的手中滴溜溜的一轉,一招銀蛇出洞,隨著一聲慘叫,守將立刻被斬於馬下。


    整個集鎮中再次燃起了熊熊的火光,而且這一次因為集鎮中堆放著無數糧草的緣故,大火遠比上一次來得還要猛烈。


    鎮中的烏孫士卒不敢怠慢,紛紛趕出來救火。


    而漢軍等的就是這個時刻,早已架起小弩的他們沒有絲毫手軟,點點寒光在夜空中肆意飛舞,不管是救火的烏孫士卒還是前來廝殺的士卒,有一個算一


    個,在弩箭的齊射之下紛紛倒飛而迴,漢軍的周圍隻不過片刻便伏倒一片屍體。


    冰冷的長槊帶起一抹抹滾燙的鮮血,在趙雲的帶領下,漢軍便如同一群出閘的猛虎,根本無人能夠阻擋他們的衝鋒。


    眼看著火勢越來越大,再無撲滅的可能,趙雲這才率領著一眾將士衝出集鎮。


    趁著清晨的第一抹光亮,漢軍飄然而去。


    而就在漢軍撤走後不久,天空突然下起了鵝毛大雪,把趙雲等人留下的最後一點痕跡抹除了個幹淨。


    糧倉被燒的消息第一時間傳到了亞爾林的手中,他反常的沒有發火,隻是把所有人都趕出了大帳,自己一個人在帳中呆了整整一天一夜。


    隨後大宛的消息也傳了迴來,貴山城在堅持半月之後,被漢軍一舉攻破,集結在城中的九萬大宛士卒死傷慘重,其中有五萬左右被俘虜,剩下的都化為


    了屍體。


    大宛王被張任生擒,連帶著他後宮的數百賓妃和子女,被押送到漢安城中等待張揚發落。


    還要繼續打下去嗎?


    亞爾林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之中。


    如果就這麽撤兵的話,他這個相大祿的威信將會一落千丈,烏孫的大權也將和他再沒有一點關係。


    可如果繼續打下去,糧草已經被燒,難不成讓士卒們餓著肚子作戰?而且思來想去,他實在找不出一個解決鐵滑車的辦法,再打下去無非是徒增傷亡罷


    了。


    再者說,就算能攻下舍拉山口又如何,大宛已經滅亡,大批的漢軍很快就會趕過來,僅憑烏孫一國,怎麽可能是漢人的對手?


    亞爾林在瞬間變得無比蒼老,本來油光水亮的須發變得再沒有一點光彩,整個人呆呆地坐在大帳之中,雙眼發直,心中一片茫然。


    右大將似乎有些不忍心,開口勸道:“相大祿,不能再打下去了,我們撤兵吧!至少我們的手中還有人馬,哪怕昆莫不接受我們,那我們也能退迴烏古


    裏。隻要等北匈奴和康居擊退那些該死的漢軍,我們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到時候,隻要能驅除漢軍,那烏孫還是我們的天下,甚至整個西域都是我們


    的!”


    如果是換在兩天之前,有人說這種話,那他的下場肯定和左大將一般,難逃被斬掉首級的命運,但是現在...


    亞爾林抬起布滿血絲的雙眼看了右大將一眼,長出了一口氣,道:“也罷,既然如此,我們也隻剩退兵這一條路了。”


    “傳令三軍,準備撤退,不過我們不能再迴赤穀城,否則昆莫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直接迴烏古裏吧,告訴勇士們,要忍耐,隻等北匈奴和康居的大軍趕


    到,我們一定有殺迴來的一天!”


    最後這一句話,說得色厲內茬,右大將不懂漢人這個成語,但亞爾林給他的,就是這麽一句感覺。他想安慰一下亞爾林,但卻不知道怎麽開口,最後隻


    是點了點頭,反身離去。


    亞爾林沒在意右大將的失禮,他清楚,這次一退,再想迴來,或者是入主赤穀城,都將會變成一件不可能的事。


    他今年已經六十有四,可能再也無法看到那一天了。


    烏孫大軍的異常情況沒能瞞過羊衜的眼睛,他瞬間便意識到,烏孫人這是要跑,雖然還不知道為什麽,但想來應該是趙雲有所收獲才是。


    原本他是打算等圍攻大宛的大軍趕到,然後把這支烏孫大軍包了餃子,那之後再攻打烏孫將不會有任何的阻力。隻是如今看來,卻有些來不及。


    但是,他並不打算就這麽放過烏孫人,他果斷下令,重甲鐵騎出擊!


    按照羊衜的意思,是希望由典韋或者唿延灼來率領這支大軍進行追擊,但張揚卻不樂意,當了這麽多天的看客,他早就不耐煩了,好不容易有一個能夠


    痛打落水狗的機會,他怎麽可能放過?


    全副披掛的張揚跨坐在獅鬃獸的背上,方天戟高高舉起,率領著整整四千重甲鐵騎,從冰城之中殺出。


    伴隨著獅鬃獸仿佛獸吼一般的長嘶,張揚仰天咆哮。


    “陷陣之誌,有死無生!”


    這句陷陣營最為響亮的衝鋒號,終於在西域的土地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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