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華的文人自古就喜歡先口出大言,把人鎮住再說,所謂的語不驚人死不休,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


    大業將成四個字分量太重,饒是張揚征戰多年,早已培養出了一顆大心髒,但聽到這話還是忍不住心中一顫。


    再聽聽這位後麵的話,心中的滋味真不知該怎麽形容。


    “今我占據並、涼,兵強馬壯,百姓歸心,東抑河北,南鎮荊襄,張魯、劉璋之輩莫敢與我爭鋒,曹操、孫策之類難敵我之鐵騎,主公上奉天子,下安


    黎庶,討天下叛逆,平定諸侯之日不遠矣...”


    話說得很複雜,咬文嚼字的,若是張揚剛剛穿越的時候聽到有人跟他這麽說話,定然是一個巴掌扇過去,教育對方一下,什麽是他娘的說人話。


    但是現在嘛,雖說聽起來一樣厭煩,但還不至於聽不懂。


    可就是因為張揚聽懂了,才更覺得無語。這話明裏暗裏的意思都在勸他自立,就差扯著喉嚨告訴他,主公,咱當皇帝吧!


    真到這個時候了嗎?那可未必,袁術死了還不到一年,前車之鑒誰看不到,現在當皇帝,那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可令張揚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一旁的劉伯溫竟然表達了讚同之意,點頭道:“主公,王公所言甚是,此言誠為忠直之言...”


    說到這裏劉伯溫稍顯心虛地看了張揚一眼,憑他對自己這位主公的了解,終究還是把那麽文縐縐的話咽了迴去,頗為直白道:“主公,袁術實乃妄人,


    自以為得一玉璽便是天命所歸,此乃大謬。其下場也預示著此舉獲罪於天,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但主公卻不同,我軍奉陛下於晉陽,順理成章,主公可請陛下封王。”


    聽到不是勸自己當皇帝,張揚鬆了一口氣,可轉念又糾結起來,稱王?聽起來十分有誘惑力,可如今是時候了嗎?在張揚的記憶裏,曹操、劉備、孫權


    三人稱王都是三國末期的事,那時候基本除了他們三家之外,其餘諸侯所剩無幾,可和現在的情況並不相同。


    而且這兩人的話雖然不太一樣,但意思卻差不多,他們所看中的,除了讓自己進位為王之外,都是那個大義的名分。


    天下紛亂至此,大漢的滅亡已經無可阻擋,這基本是所有人的共識。在原本曆史中,還有一個劉備代表漢室苦苦支撐,可如今能指望誰?劉璋、劉表這


    倆廢物,還是晉陽、許昌的這倆傀儡,所以如今的大漢更多得是人們掛在口上說一說的東西罷了。


    但是得位正不正,這個問題在一些人的心目之中仍然無比重要。


    這個一些人,大概就是能夠代表天下人的世家大族。


    他們看中正統,可不僅僅是因為儒家的思想作祟,而是有著合法來曆的人一般不會對他們大開殺戒。


    這個道理並不難理解,看重正統出身的人,定然也會看重他們這些世家大族,反過來也能說得過去,那就是有了他們的擁戴,這個所謂的正統才會穩固


    。


    這就是為什麽農民起義,包括近在眼前的黃巾起義,以及後來的黃巢起義,李自成等都難以成功的原因,他們的出身限製了他們的眼界,同樣也使得這


    些世家大族根本看不上他們。


    這是一件相輔相成的事,而那些草莽英雄,也就是泥腿子很少看重這個,所以說,你的位置來得正不正當,在世家大族中其實是一件無比重要的事。


    當然,這裏麵有很多的操作空間,就比如袁術,如果他是在一統天下的時候掏出那塊玉璽,那大家也就捏著鼻子認了,說不定還會為你遮掩一番。但是


    在天下紛亂不休,比你袁術強大的諸侯比比皆是之時,你想憑借一個死物就覺得自己天命所歸,那對不起,根本沒人會承認。


    說到底,實力還得排在正統之前,否認天下不得遍地都是皇帝?


    而這也就是為什麽很多人明明權勢已經蓋過了皇帝,但還是要假惺惺的禪讓一番,以示自己上承天命的原因。


    這大概是春秋時期,五霸留下來的老傳統,仿佛不去周皇室那耀武揚威一番,你就算不得霸主一般。


    不過就是這麽一個老傳統,卻在影響著一個個王朝,一場場政變。漢末逃不過,晉朝同樣也逃不過,隋唐宋,一個個王朝都在遵循著這麽一個原則,也


    就煌煌大明是從異族手中接過了天下的權柄,不需要搞這假惺惺的一套。


    當然,不能說這套就沒有好處,能讓手握大權的梟雄們不再那麽肆無忌憚,讓天下不是那麽的亂象紛呈,所有的殺戮與血腥都控製在一定範圍之中,這


    就是它的好處。


    而權勢膨脹到一定的程度,這種事也就不自覺地找到了頭上。


    對於王儉的心思,張揚也能猜出一二,他自己本身不是什麽世家出身,雖說認了個便宜祖宗,隨後又將張良留在蜀中的這一脈接了迴來,坐實了他留侯


    之後的名頭,但這其實說明不了什麽。


    大家看得是你辦事的方法,出身不過是一塊敲門磚罷了,給自己弄個顯赫的身份不是什麽難事,但如果你始終沒把自己當成世家一員的話,別人為什麽


    要承認你?


    張揚對世家怎麽樣,這無需多說,雖然不曾隨意打殺,但可沒少敲打,隻要不傻的都能明白,這位不待見世家之人,隻是迫於無奈,不得不用罷了。


    而王儉的目的就是這裏,一來是為王家爭一個擁立之功,二來是用大義來限製張揚,今日我們能用大義推你上去,來日便能將你或者說你的後人搞下來


    ,這一套不算新鮮,算是世家大族的常用手段。


    而劉伯溫也正是看出了這一點,才會勸張揚接受,三學雖然已經建立完成,但科舉還沒有影子,不論你願不願意,如今都得跟這些世家妥協,既然如此


    ,還不如接受下來讓他們安心,讓自己也省心,何樂而不為呢?


    見張揚陷入沉思之中,但臉上卻沒有喜色,王叢心裏有些不安,這位不是真的準備將他們這些世家趕盡殺絕吧?那可真是一個糟糕透頂的消息。在旁人


    的麾下,世家不說作威作福,但誰敢沒事敲打他們?哪怕曹操和袁紹都不敢,真要將這群世家惹惱,誰勝誰負還真不好說。


    但他麵前的這位可不同,並州的世家可以說是天下最可憐的世家,隻需張揚一聲令下,他們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河東衛氏不就是前車之鑒,說到底,


    張揚能有今天,跟他們這些世家沒有半點的關係,所以沒了他們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再加上並州百姓心向張揚。他們就如同那案板上的雞鴨,根本沒


    有反抗的餘地,否則王儉也不會豁出一張老臉來幹這注定背負惡名的事。


    深吸一口氣,老頭繼續勸道:“主公,如今請陛下禪位確實不合適宜,但不管進位為公,還是進位為王,都乃是天賜良機,還請主公莫要猶豫。”


    得,這位把話說得這麽明白,這是為了家族,連臉都不要了。


    要說張揚沒這個心思,那是放屁,拚死拚活的,還不是為了那個位置,也甭說什麽為了漢人之類大義凜然的話,做這些的前提都是當了皇帝,否則的話


    ,論得到他張揚操這個心嗎?


    張揚隻是覺得如今不太合時宜,曹操還沒有動作,自己要是先來這麽一手,合適嗎?會不會引起天下諸侯的反對?張揚可不想當袁術,被聯軍討伐的滋


    味也算不上好受,並州剛剛穩定一些,若是因為這點小事又引起動亂,那可就麻煩了。


    沒錯,旁人做夢都需要的機會在張揚的眼中就是一件小事,倒不是說他有多不在乎權勢,而是他清楚,你的實力不到,自稱為玉皇大帝都沒用,你的實


    力到了,自稱如來佛祖也有人給你捧臭腳,既然如此的話,急什麽?


    “曹孟德、袁本初之輩尚未稱公稱王,本將若是率先為之,可是效仿袁公路舊事?”


    聽到張揚的疑問,王儉鬆了一口氣,原來這位是擔心落得和袁術一個下場,而不是準備和並州的世家死磕,那這事就好辦了。


    “主公此言差矣,袁公路何等樣人,安能與主公相提並論?曹操未能稱王乃是因為兗州四戰之地,袁紹則缺乏大義之名,主公稱王順理成章,怎會如袁


    術一般?”


    四世三公的袁術都沒法和自己相比了嗎?聽到這話,張揚不由得生出一股自得之意,不過也就如此了,若是想讓他因為一兩句話便沾沾自喜,那也是不


    可能的事。


    “此事...”張揚緩緩開口道:“容本將思量思量,眼下正值年關,各部忙得焦頭爛額,且等封賞之事定下來再說。”


    “主公英明。”


    王儉深知見好就收的道理,恭維張揚一句便告辭離去,如此大事,不給張揚一個考慮的時間就想定下來,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並沒有表現的很急切


    ,來日方長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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