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大國如烹小鮮,大概說的就是這麽一個道理。


    在有些事情上,雷厲風行往往代表的並不是效率,而是急功近利,這在治政的時候可不是什麽好事,循序漸進,春風化雨往往才是高明的手段。後世有


    句俗話,雖然不怎麽文雅,但用在這裏卻特別合適,那就是步子大了,難免會扯著蛋。


    後世的製度不計其數,王安石的變法,張居正的變法,君主立憲,民主共和,但不論哪一條,都太過超前,常言道:領先一步的是天才,你要是領先百


    步,那就別怪大家把你當瘋子了,最明顯的例子,還就是那個同樣疑似穿越者的王莽。


    張揚看著一臉欣慰的兩個家夥,心裏直撇嘴,對於他來說,什麽製度都無所謂,隻要能夠達成目的便好,而他現在想要的,無非也就是一個安定。


    張揚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基本都沒做過官,也沒有什麽政治抱負,他走到今天這一步,固然有他的野心作祟,也有被逼無奈的原因。


    科舉製有可能引起麾下的動亂,那便棄之不用,察舉製能夠讓並州各地都安定下來,那便用它了。


    相當好做的一個選擇題,而張揚所做的不過是在這之前加上一些前提條件,讓那些世家大族不至於太過稱心如意便是。


    總得來說,張揚心裏也清楚,別看他這些天說了不少的話,但除了那個科舉製之外,其他的大都乏善可陳,而唯一可行的科舉製卻不適合現在。永遠不


    要懷疑古人的智慧,生存條件的惡劣,往往使得他們更精明,不過隻要能讓大家安心,張揚也不介意做一做。


    可話又說迴來了,妥協歸妥協,但就這樣便讓那些世家大族得逞,張揚又覺得不是自己的風格,眼珠稍微一轉,張揚突然道:“說到這裏,我倒是想起


    一件事來。”


    “並州內的各大小世家,大多廣有田產,家仆甚重,所以不論是普查戶籍,還是征收田賦,想必都頗為不易吧?”


    張揚的話可不是空穴來風,要知道,在原本的曆史之中,糜竺將妹子嫁給劉備,金銀之類的且不說,光是陪嫁的奴仆就有三千人。這三千人可不是說都


    是些下人、侍女、老媽子之類,而是三千壯丁。亂世之中,壯丁有多麽寶貴就不必細說了,這還隻是糜竺給妹妹的陪嫁,而整個糜家奴仆就有萬人。


    而在當時,整個徐州也不過百萬人上下,糜家就有萬人,這是多麽可怕。這萬餘人,在官府的戶籍中是沒有名字的,也就是說,他們的命,包括種的田


    最後都是歸屬於糜家。


    在其他地方這樣張揚不管,但在他的麾下,絕對不允許有這種事。


    劉伯溫和田豐心中咯噔一下,略微愣了愣,隨後互相對視一眼,劉伯溫不確定的開口道:“主公難道是想細查戶籍,征收世家大族的田賦?”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別看後世統計古代人口賦稅的時候有多少多少,但實際肯定不是那麽一迴事,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這點,若是把整個大漢的世家都


    查一遍,不說讓大漢人口賦稅翻上一倍,但增加個三四成是最起碼的。


    當然,這麽做有利有弊,最大弊處就是動了世家的根本,或許刨他們的祖墳都沒這個嚴重。


    此時,張揚提出此事,讓劉伯溫和田豐的心一下都提了起來,這可是世家大族最為敏感的神經之一。


    若是張揚在定鼎九州,挾有一統天下之威的時候提出此事,他們也許不會有太多的意見。


    但是如果在如今的並州就這麽做了,後果會是什麽呢?想想都讓兩人心驚膽顫。


    看著兩人的模樣,張揚惡作劇得逞一般笑了兩聲。


    “此事我也隻是先說說罷了,也不急於一時,如今這大漢已經是日薄西山,這天下除了稱帝也沒什麽不可為之事。我征戰多年,見過世間的無數慘狀,


    所以,在我看來,這天下沒有比糧食更為珍貴的東西。本將當初在馬邑和河套的時候,曾數次北擊胡虜,雖說有這些胡虜不太安穩的原因,但也未嚐不


    是為了他們的那些牛羊。”


    “到了現在,本將占據在並州也大約有一年的時間,河套攢下來的老底耗費無數,但卻連個稅賦的影子也沒見過...並州的這些世家隻想從我這裏拿取


    好處,不付出任何東西怎麽可能?”


    “這事你們迴去商量商量,窮苦百姓一年沒多少收成還要收田賦,世家大族吃飽喝足,就什麽都不管了?天下哪有這般道理。”


    “正好,前些日子太原王氏在我這領了修訂律法的差事,那便讓他們把這稅賦上的事加些條款進去,就算是他們王氏首議了。當然,也不急於一時,兩


    年之內見到確實可行之策便可,同時這並州不能有不好的聲音傳出,我不想聽到太多的反對,明白了嗎?”


    說這話的時候,張揚語氣中已經含上了一絲殺氣,仿佛那個在戰場上殺伐果斷,縱橫無敵的小人屠又迴來了。


    而且這話也說得十分清楚,憑劉伯溫和田豐的智慧,又有什麽不明白的?兩人同時拱手,劉伯溫率先道:“主公放心,此利國利民之事也,下官等一定


    盡力成之。”


    田豐也道:“主公目光高遠,欲行此長遠之計,吾等自然不敢推辭,隻望主公能夠慎之,切勿操之過急。”


    張揚站起身來,拍拍兩人的肩膀,相當懇切道:“我聽人說過一句話,這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天下之人或有貴賤之別,或有貧富之差,然得道者多


    助,失道者寡助,多助者勝,寡助者敗,此萬世不變之至理也。”


    “世家大族,我可令其榮華富貴,庶民黔首,我也當令其衣食飽暖,不分貴賤,若眾人都能視我治下為家,自然便會一力助我成事,你兩人為我左膀右


    臂,當知道此間道理,所行之事,也不當有所偏頗。”


    “以後,你等之家興旺,便是我家興旺,你等家門摔落,便是我家之摔落。”


    說道這裏,張揚想起了曹孟德那句名傳千古的明眼,哈哈一笑,道:“隻要人不負我,我便不負於人。”


    一番話說得十分拗口,憑張揚肚子裏那點墨水,還真說不出這樣的話,按他的意思,他隻會兄弟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都他娘分十個八個小娘們,不


    過好在他有一個賢內助,還有一個天下大儒的嶽父,平日想不學學這些之乎者也都不行。


    田豐揚了揚眉毛,他是個君子不假,但可不是什麽純臣,否則在原本曆史上也不會攛掇袁紹奉天子以討不臣,聽聞張揚這番話,心中激蕩不已,這可是


    大誌向。


    劉伯溫則直接站起了身,撣了撣袍服,深施一禮,道:“主公之言發人深省,我等定謹記於心,所謂士為知己者死,主公以如此重任托付我等,用人不


    疑,我等怎敢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以報主公之知遇之恩?”


    張揚笑著,目光中透露著狡猾,一把扶起劉伯溫,道:“不要如此,你等的心意,我自然明了,我這不是專說給你們聽的,是說給並州上下人等聽的,


    如今天下大亂,你來我往的,少有忠誠可言。”


    “久而久之,眾人見怪不怪,這卻不成。我麾下各類人等甚眾,包括王氏等世家在內,都可算做降人,我要讓他們都明白,到了我的麾下,可就不是什


    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了。”


    夜色已深,等到劉伯溫和田豐出了鎮北將軍府,天色已是繁星滿天,冬夜裏的大風,格外寒涼。


    走到府門之前,兩人的隨從一擁而上,簇擁著兩人翻身上馬,兩人拱手作別。


    到此為止,他們沒有再多說一句廢話,隻不過這心裏的思緒卻一刻也沒停止。


    而且兩個人得出的結論也都差不多。


    恩威並施,恐怕便是他們這位主公想要得到的結果。


    並州雖然不是什麽大州,但世家也著實不少,很是不好把握,試探的,投效的,故意添亂的,倨傲的,卑微的,這接近一年的時間,他們什麽樣的人沒


    見過,對此都深有體會。


    這天這番談話,也差不多讓他們的心中也都有了個底,至於該如何把握行事的分寸,那就要看各人的手段了。


    迴去的路上,田豐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捶捶腰板,晃晃腦袋,他的年紀其實不算大,不過四十上下而已,若是放在太平盛世,在官場上不過是略微有些成就而已,未來能到哪還不好說。但現


    在是亂世,不流行論資排輩,往往是有能者居之。若是能再年輕二十歲...不,隻要十歲,以如今這位的才能,能走到哪一步,還真不好說。


    而他田豐,哪怕是丞相之位也不是不能試一試,可惜,空耗了太多時間在王芬、韓馥那些蠢材身上。


    另外一邊的劉伯溫卻一把解開了身上的披風,隨手丟給了身後的隨從,如今的他隻想感受一下寒涼的夜風,讓他胸腔內火熱的心髒能夠稍微冷靜一下。


    從洛陽開始,劉伯溫便跟著張揚,能比他資格老的,也就吳用一人而已,但時間越長,他便發現自己越是看不懂這位主公,從前隻是覺得主公能征善戰


    而已,但占據晉陽這一年來,張揚數次表現出了自己政治上的天賦,一條條手段使出來,算得上駕輕就熟,從容不迫,很是有一番王者風範。


    唯一遺憾的是,田豐是個性格頗為古怪的老頭,兩人平日裏的交往也不算太深,若是加亮此時還在晉陽就好了,不然的話,兩個人共謀一醉,豈不是美


    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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