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蒼穹之下,洛陽城看起來十分蕭條,距離西涼軍肆虐洛陽已經差不多過去了一年,但這座曾經大漢最為繁華的東都卻沒有緩過勁來。


    想來也是,董卓在的時候,洛陽門閥大戶遭了殃,被禍害了不止一次,到董卓死了之後,那場兵災可不管你是不是門閥,基本上整個洛陽的百姓都受了


    難,一年的時間雖然不短,但也絕對不長,還不足以讓洛陽恢複過來。


    清冷的長街上,一行身披皮甲,手持利刃的士卒疾步穿行而過,在一家宅院門前停下。


    “膨膨膨...”


    緊閉的大門忽然被人敲得震天響,已經睡下的家丁連忙起身,將大門打開了一道縫,還沒睜開眼便嗬欠連天地嘟囔道:“什麽人啊,都這麽晚了還敲門


    ,讓不讓人睡覺了...”


    “老東西,少說一句會死嗎?”


    老家丁的話還沒說完,大門已被人推開一條縫隙,一記重重的耳光砸在了他的臉上。


    “你...你怎麽打人啊!”


    被門外的寒風一吹,老家丁激冷冷打個冷戰,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疼,連忙睜開惺忪的睡眼,隻見府門錢赫然站著一大群手持火把的士卒,剛才打他的


    是一名軍官,此時正惡狠狠地盯著他,罵道:“打你怎麽了?若你耽誤了二將軍的大事,你擔待得起嗎?”


    老家丁也是大怒,火道:“什麽二將軍,看清楚了,這裏可是溫侯麾下大將秦將軍的府邸。”


    “什麽秦將軍,懶將軍。”軍官疾言厲色道:“老子還剛剛從太尉府過來呢,太尉府的人都不敢慢待老子,呂布麾下的一條狗又能如何?”


    “砰!”


    話沒說完,那軍官又是一腳,重重踹在了大門上,微啟的大門轟然洞開,老家丁瘦弱的身軀頓時被倒撞得飛了迴去,半天爬不起來。


    軍官一腳踹開大門,往後把手一招,厲聲道:“兄弟們,動手,都小心一點,別弄壞了東西。”


    “遵命!”


    百餘手持火把的士卒轟然應諾,就如同一班土匪,亂哄哄地湧入了秦宜祿的府邸。


    長街對麵的角落之中,關羽在數名親衛的簇擁下負手而立,其中一名親衛殷勤道:“二將軍,這麽一來,秦宜祿府中之人肯定嚇個半死,待會將軍再及


    時出現,狠狠地殺一下老李的威風,這救命之恩,那杜氏還能視而不見不成?”


    就在如同土匪一般的士卒到處翻找的時候,一名年約二十四五,眉目含春,身段妖嬈的少婦翩然來到大堂。


    “你們是什麽人?為何來我家放肆?”


    聲音仿佛銀鈴一般,清脆悅耳,整個府邸之中頓時安靜了下來,不過片刻之後,一群兵痞子放肆至極的淫笑聲響起,嘴裏還不幹不淨地冒著些粗言穢語


    ,火光閃耀中,兩名士卒就想上前那對少婦動手。


    那少婦其實算不得國色天香,但身段卻是極好,配合她那眉目間的春意,直讓人心癢難耐,若是在相書上,這種女人被稱為內媚之相。這種女人不會讓


    人驚豔,但再看便覺動人,三看傾國傾城,與之久處,則如甘醇,不知不覺沉醉其中。


    這少婦不是別人,正是呂布部將秦宜祿之妻,杜氏。


    其實,關羽和這女人還有一段過往,此女也是河東人,和關羽算得上青梅竹馬,兩人也自小有情。


    可關羽家著實不怎麽富裕,雖說不是家徒四壁,但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杜氏之父一直不願意自己的女兒嫁給關羽。


    本來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憑借關羽的本事,出人頭地也不過遲早的事,不過當時天下可還沒亂,杜氏之父也隻覺得關羽有一把子蠻力,自己的女兒跟


    著他遲早也是吃苦,便暗中將女兒許給了縣令為妾。


    杜氏不從,以自殺相逼,但那縣令憑借權勢,以杜氏全家性命相脅,無奈之下的杜氏隻能屈從。待外出尋求出路的關羽趕迴解良縣的時候,生米已成熟


    飯,杜氏也整日以淚洗麵。


    那一日,再次見到關羽的杜氏便想一死報之,那一日,勃然大怒的關羽一人一刀,殺得縣令全家屍橫遍野,隨後亡命幽州。


    不想當日杜氏卻沒死成,被秦宜祿救起,為了報答救命之恩,杜氏便嫁於了秦宜祿為妻,而關羽在幽州輾轉數年,終於在涿郡遇見了劉備和張飛,開始


    了自己征戰的一生。


    一別數年,當關羽在洛陽看見杜氏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多方打探之下,關羽終於知道,原來杜氏居然成為了秦宜祿的妻子,還給他生了


    一個兒子。


    本以為早已忘卻過去的關羽,從那一日起便又有了心思。


    秦府中的數十名親兵衝了出來,為首之人大聲喝道:“放開夫人!”


    “吼什麽!”那帶隊軍官冷笑一聲,語帶不屑道:“老子們隻是帶夫人去營中慰勞一下兄弟們,又不會要了她的命,你們放心便是。”


    “住口!”這軍官話音方落,院子裏猛然響起一聲炸雷般的大喝,“李強,你們這是要幹什麽?”


    杜氏順著這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望去,隻見院子裏已經昂然矗立著一員麵如重棗的大漢,不是關羽又是何人?


    “長生哥?”


    一聲輕叫,仿佛把關羽拉迴了十年前,那個時候,眼前之人就仿佛一個小跟屁蟲一般跟在自己的身後,一口一個長生哥叫得親昵,而自己呢,幹什麽也


    總是喜歡帶著她,本以為,能夠一直這樣下去,可誰曾想...造化弄人啊。


    那個時候,自己的表字還不是雲長,而是長生,若不是因為殺了縣令一家,他的表字還會一直是長生吧。


    “晴兒,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隻是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與長生哥相見。”


    關羽心頭一痛,仿佛不停滴血一般,手中青龍刀寒光閃耀,劃破蒼穹,那李強的人頭已經落地,隻留下漫天潑灑的鮮血在空中飛舞。


    一顆人頭骨碌碌滾到一邊,滿臉錯愕和不解地盯著關羽,他到死也沒想明白,自己完全是按照關羽的吩咐來做,怎麽會...


    關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殺李強,當初見到杜氏並派人打聽的時候,李強便看出了關羽的心思,並為他想出了這個計劃。關羽也是讚同的,直到他再


    次看到杜氏,再次聽到那句熟悉的長生哥...一股無名怒火驅使下,使他砍出了那一刀。


    “娘親...”


    一個四五歲大的孩子從內堂跑了出來,撲到杜氏的懷中。


    關羽嘴角扯動一下,仿佛想露出一個微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懦懦半晌,關羽輕聲開口道:“晴兒,跟我走吧...”


    胸中有千言萬語,但到了嘴邊,關羽也隻是這麽輕輕道。


    “娘,你不要朗兒了嗎?”


    那四五歲的孩子緊緊抱住杜晴,仿佛深怕她下一刻就會離自己而去一般。


    杜晴苦笑一聲,伸手摸著小孩的頭,盯著關羽的麵龐道:“長生哥,我如今是宜祿的妻子,我還有孩子,你走吧,如今你也算名滿天下,我不過殘花敗


    柳之身,你又何必如此呢?”


    關羽滿臉愕然,不敢置信道:“不,晴兒,你忘記了嗎?當年...”


    杜晴的孩子見關羽不不依不撓,一下子衝到了關羽身前,兩隻弱小的拳頭飛快的打在關羽的腿上,嘴裏不住地喊著:“娘親快走,我來攔住壞人。”


    “朗兒,娘不會走的,別怕。”伸手拭去孩子臉上的淚水,杜晴重新望著關羽,決絕道:“當年都已經過去了,如今你是皇叔的義弟,我是秦將軍的妻


    子,長生哥,你走吧。”


    說完,杜氏深深凝視關羽一眼,牽著兒子的手,緩緩轉身迴了內堂,關羽呆呆地肅立在院中,不甘、悔恨、憤怒,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他那張通紅的


    麵龐不斷變換,最後換成一抹狠色,凝固在臉上。


    “將...將軍?”


    一旁戰戰兢兢的親兵湊到了關羽身邊,輕聲唿喚,說實話,他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觸關羽的黴頭,隻是一大群人站在這傻愣著也不是迴事,無奈之下的他


    隻得硬著頭皮湊到了關羽身前。


    “我們走!”


    一句話,三個字,仿佛耗光了關羽全身的力氣,默默轉身,本來挺拔魁梧的身軀在這刻好像傴僂了下去。


    一眾士卒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默默收斂了李強的屍體,跟在關羽的身後,從秦府中默默退走。


    而秦宜祿府中的家兵也自然不敢阻攔,如今的關羽雖然不像原本曆史上那麽聲名顯赫,但也不是易與之輩,虎牢關一戰,雖然風頭都被其他人搶走了,


    但劉備三兄弟的勇名早在張揚肆虐中原的時候便傳了出來,秦宜祿如今又不在府中,他們自然也不敢去阻攔關羽,隻能任由他率人離去。


    火光的映照下,關羽魁梧的身影顯得無比寂寥,緩緩迴頭,望著夜幕籠罩下的秦府,一抹狠厲在關羽的臉上浮現,心中打定主意,狠狠一甩身後青色披


    風,關羽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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