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漢二年三月中,冀州發出檄文,詔告天下,曆數董卓惡行,一時間天下諸侯震動。


    檄文迅速流傳,自冀州向青、徐、兗、豫等各州擴散,甚至連幽州、益州等偏遠之地也沒有放過,頓時讓這大漢的天空之下,彌漫起一股令人窒息


    的壓抑氣氛。各地諸侯紛紛響應,起兵趕往酸棗。


    檄文曰:“紹等謹以大義遍告天下,董卓逆賊,欺天罔地,輕言廢立,穢亂宮闈,殘害生靈,暴戾不仁,罪惡充積!當今三公,私自下罪,陳卓罪


    惡,雲見逼迫,無以自救,企望義兵,解國患難”


    曹操放下檄文,仿佛自言自語道:“難道董卓真的十惡不赦,難道大漢之亂,已不可避免?哼,怕不是有人為了一己之私,興兵作亂吧?”


    對於董卓,曹操談不上好感,但也沒什麽惡感,但他知道,那檄文上除了廢立,其他之事,恐怕大部分都是莫須有的。


    說完,曹操向下首一人看去,道:“先生前些時日曾說,自先皇駕崩,漢室威嚴已經蕩然無存,何解?”


    曹操看著的,是一個年約三十上下的文士。


    三月的天氣雖然談不上暖和,但是陳留也算不上冷,像曹操等人都已經穿上了單衣,唯有這文士,披著一件棉袍,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生怕冷了


    。


    白慘慘的臉,不帶半點血色,眼眶凹陷,更使得此人的目光看上去格外深邃,跪坐在地上,整個人都縮成一團。


    輕輕咳嗽兩聲,文士開口道:“漢室威嚴,自大將軍梁冀開始,便漸漸沒落。先皇處心積慮,自黃巾之亂後苦心經營,以閹黨對抗外戚,又以外戚


    對抗世家,三者糾纏不休,使得漢室江山,氣運衰竭。如今外戚、閹黨滅絕,各地諸侯卻又興起董卓本來有大好局麵可圖,卻偏偏不識自身,行廢立之


    舉。且不論其意圖為何,卻讓漢室地尊嚴,蕩然無存,區區一六郡良家子便能廢立,你說這世家怎麽想?”


    文士接著道:“黨人自李膺以來,莫不思如何掌控朝綱,今日有袁逢,明日便有方逢黨人之禍,比世家更甚,黨人不絕,則亂世必然來臨,董卓不


    識自身,方有今日,實乃咎由自取,主公不必為其不平。”


    在文士下首,還有一青衫文士。休要看他文士打扮,可是身高足有八尺有餘,體格魁梧壯碩,看上去更像一員武將。


    緩緩起身道:“主公,如今之計,以袁家為首的世家黨人和董卓之間,必有一場你死我活的比拚,可不論勝負,漢室威嚴已經難以挽迴,到時候,


    大亂將起,主公必須要趁早做出選擇。”


    此人年近五旬,可是卻聲若洪鍾,絲毫不見老態。


    曹操微微一笑,道:“仲德,莫要著急,今日召集兩位前來,就是為了商量這件事。”


    曹操的目光再次向體弱文士看去,問道:“想必先生已經有了謀劃。”


    “主公若想在這亂世中求生存,如今正是展現勇武的好時候。袁紹和韓馥這一手先聲奪人,的確是巧妙。如此一來,洛陽就等於慢了一步,即便是


    將來有所行動,可這水已經混了,人們難免先入為主。主公若想依附武人,不妨起兵支援董卓,但若想要維護皇統,當支援韓馥和袁紹。”


    曹操疑惑道:“先生不是說,漢室威嚴不存?又有何皇統可言?”


    程昱,也就是曹操口中的仲德,那個年紀頗大的魁梧文士道:“漢室威嚴雖然不在,可是四百年積威又豈能立刻消失?故而威嚴不在,皇統猶存。


    ”


    文士點頭道:“仲得之言甚是。”


    曹操還是不明白,繼續問道:“可是如今皇上在董卓的手中,若維護皇統,自然應該是支援洛陽啊?”


    “這正是董卓沒弄清楚自己身份的道理所在。廢立之舉,先不論那份詔書真假,哪怕他有先皇詔書,又豈是他的身份可以輕言?正因此,才有皇統


    不正的說法,天下又有多少人信服董卓?主公可見,這詔書中有雲見逼迫四字。董卓逼迫的是什麽人,三公還是皇上?”


    曹操猛然一驚,輕輕點頭,已經明白了文士的用意。


    這份三公矯詔的檄文中,並沒有詳細說明這個問題,但是聯係上文輕言廢立四字,便可知道,雲見逼迫,所逼迫的對象大致上包括了三公、朝中大


    臣和天子。此次起兵,與其說是為了鏟除董卓,倒不如說是世家們的一種自救行為。如果刨除了三公和大臣,那逼迫的,就隻有皇帝一人。


    可問題是,董卓逼迫的,是哪一位皇帝?


    若是說如今的皇帝劉協,那麽這次起兵就沒有了意義。等於說世家認同了董卓的廢立,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韓馥、袁紹起兵就成了叛亂、謀逆,而


    且,韓馥等人打的可不是清君側的名號,所以不太可能。


    不是當今聖上,那就隻有廢帝,弘農王劉辯。


    所有的一切,根源都是董卓的廢立之舉。世家和黨人不願意屈居董卓這個六郡良家子的手下,而董卓卻希望能夠把持朝政,一改二百年來武人地位


    低下的局麵,這也就是這次國難形成的源頭。


    世家大族名聲好,天下人信世家多過信武夫。


    曹操雖然不是很同意這樣的觀點,可他也清楚,恐怕在天下人的眼中,洛陽的皇統,或者說當今皇帝劉協,並非是正統。而且,韓馥、袁紹先聲奪


    人,已經把這水攪渾了,若想有所作為,就必須和世家合作。


    但是,自何進和袁紹準備招董卓進京的時候,曹操就迴到了老家,所以他有足夠的時間和視野來坐觀天下,他清楚的知道董卓麾下戰鬥力有多麽強


    悍。


    涼、並都是窮地方,而且還挨著異族,但這同樣也說明了,涼、並出精兵,董卓裹眾二十萬,恐怕不好相與。


    而自己的麾下


    曹操不由得向身後看了一眼,在他的身後,站著兩員大將。


    這兩人,一個名叫許褚,二十出頭,表字仲康。是曹操前往潁川邀請戲誌才歸來時,途徑許家村,結識的一員猛將。這許褚身高八尺有餘,腰闊十


    圍,相貌雄毅,力大無窮。曾在村中雙手倒拽兩頭牛尾,行百餘步,令曹操不由得歎為觀止,當下邀請其出山相助。


    都是陳留老鄉,而且不管是曹家還是夏侯家都頗為名氣,許褚當下便答應了曹操的邀請,並帶領族中二百青壯,投靠在曹操的麾下。


    而另一人,是主動來投靠的。


    此人名叫周亞複,也是沛國人,而且還和前漢那個名將周亞夫名字讀音一樣,此人弓馬嫻熟不說,還極擅練兵,當是大將之才。


    這二人如今算是曹操的親衛將,深得曹操的信賴。


    此外,曹操麾下如今已經聚集起了夏侯惇、夏侯淵、曹仁、曹洪、李典、樂進等大將,實力相當不俗。


    若是讓張揚知道這事,肯定是一陣憤憤不平,想當初他在中原無數大戰,才收攏了管亥、廖化等那麽幾個黃巾將領,哪怕到現在,他手下恐怕還是


    係統召喚出的名將居多。可人家曹操,名聲都算不上好,至少比不過袁紹,但短短時間內就能聚集著這麽多的大將。


    戲誌才,也就是那體弱文士,似乎看出了曹操的心事。


    “主公可是擔心不是那董卓的對手?”


    曹操點頭,道:“先生有所不知,這董卓實力確實驚人,哪怕強如小人屠張揚如今都不得不蟄伏在河套等待機會,我們這點人”


    戲誌才哈哈大笑起來,道:“主公,此次大戰,我等不求勝負,隻是為了求那勇武之名。”


    曹操愕然地看著戲誌才,有點不名所以。


    打仗不為勝利,那為了什麽?


    “還請先生詳細解說。”


    “諸侯興兵,然而內部必然難以齊心,袁紹為渤海太守,韓馥卻為冀州刺史,袁紹豈是那久居人下之人?”


    程昱也有些被繞進去了,問道:“既然如此,明知要敗,我等還去湊那個熱鬧幹什麽?”


    “我們參與,隻是為了向天下人表明我等的忠義之心和勇武之名,主公如今最需要的,是名聲,若能憑此戰揚名天下,就算是慘敗,哪怕一兵一卒


    都不剩,我等也隻有迎頭而上,不容退縮。”


    曹操點頭,現在他所欠缺的正是名聲。


    正談話間,下人來報,沛國相衛弘求見。


    這衛弘,乃是沛國大族出身,家中巨富,少年時被舉為孝廉,後來又擔任了沛國相,在這陳留附近頗有名氣。此人和曹操年歲相當,關係密切,稱


    上一句至交也不過分。


    可是衛弘來幹什麽呢?


    戲誌才看了一眼程昱,兩人會心而笑。


    不一會,火急火燎的衛弘大步而入,一進門就喊道:“孟德,聽說了嗎?”


    曹操不明所以,問道:“聽說什麽?”


    “冀州刺史韓文節和渤海太守袁本初以三公之名,召集天下兵馬,討伐董卓。”


    曹操拿起案幾上的檄文,道:“我等也正在商討此事。”


    “還商討什麽?董卓一介鄙夫,怎能輕言廢立?”衛弘是個急性子,當下道:“我才能有限,故想請孟德出麵,我可散盡家財,為你籌謀,而且沛


    國還有三千郡兵,也一並歸你指揮,如何?”


    三千郡兵加兩千私兵,足有五千之數,曹操當下道:“既然如此,那曹某便做一迴這出頭鳥。”


    第二日,曹操正式起兵,啟程趕赴酸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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