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擾擾的大雪一刻也不曾停止,張揚呆呆望了一會雪景,長歎一聲,又重新把目光凝聚在案幾上的輿圖之上。


    腳步聲響起,吳用略顯削瘦的身影緩緩進入大堂。


    “加亮,戰士們的喪事都料理好了?答應的撫恤可曾如數發放下去?”


    “迴稟主公,都料理完了。”


    張揚點點頭,繼續道:“此戰,我軍傷亡如何?”


    大戰已經過去了整整一日,但張揚並沒有詳細詢問戰損,他實在不想聽到那一個個老兄弟陣亡的消息,但他作為一個將軍,一個主公,不可能永遠


    都不過問,是以他躊躇半晌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吳用臉上浮起一絲凝重,沉聲道:“周倉將軍麾下步卒僅剩千餘,其中新招募的新兵幾乎盡皆身亡,二萬匈奴鐵騎死傷二千餘騎,烏桓鐵騎死傷千


    餘,包括管亥將軍在內,三千鐵騎唯梁武一人生還。主公,此次我軍漢卒幾乎死傷殆盡,反而匈奴人的傷亡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如此下去,恐怕有客大


    欺主之嫌,對主公統率大軍不利。”


    稍微緩了口氣,吳用繼續道:“還有就是,我軍數次劫掠之牛羊糧草基本都分發了下去,所剩之物恐不足以撐過這個冬天。”


    吳用每念一個傷亡數字,張揚心裏便狠狠一抽,他不心疼匈奴人和烏桓人,但他麾下的老兄弟卻著實讓他心痛,他們每一個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


    還沒過上張揚答應他們每天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摟著十七八個小娘們的日子,便永遠的闔上了雙眼。


    至於糧草,張揚並不擔心,大不了再去劫掠便是,草原上的鮮卑小部落數不勝數,何況還有遼西烏桓丘力居這等血海深仇不曾報!


    略微沉吟半晌,張揚幽幽道:“也就是說,我軍上下可戰之士約僅剩兩萬,不過,劉虞也不是易與之輩,陰風峽穀之戰,若不是老管拚死阻攔,恐


    怕我們和公孫瓚都難以幸免,所以,想要報複劉虞老兒,恐怕還等借助公孫瓚的力量。”


    吳用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問道:“主公真想與那劉虞老兒開戰不成?”


    張揚眸子裏滲出一縷血光,咬牙道:“本將在三軍將士麵前立下血誓,殺我兄弟者,必殺之,難不成隻是說說而已?隻不過得想個周全的法子,不


    然血仇沒報,我等再折進去可就因小失大了。”


    吳用略顯猶豫,但還是硬著頭皮道:“主公,漢室雖已日薄西山,各地州牧、刺史大都對朝廷詔令陽奉陰違,但漢室餘威尚在,劉虞身為漢室宗親


    ,主公肆意攻伐,於主公名聲極為不利。”


    “名聲?”張揚冷笑一聲,淡然道:“本將還有名聲可言?本將若是殺了劉虞,自然要被整個天下口誅筆伐,不過,就算本將不殺劉虞,難道天下


    便會說本將一聲好嗎?”


    吳用默然無語,雖然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張揚說的話十分正確。


    “就算如此,主公若是殺了劉虞,難免會讓陛下不滿,若是陛下下令命並州丁原、冀州韓馥前來攻伐,後果不堪設想。”


    張揚麵色不動,道:“加亮,你之言卻有可能,甚至我們都會失去好不容易換來的官身,但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本將將這口氣咽迴去,劉宏自然不


    會有什麽想法,甚至可能還會看在本將覆滅魁頭的份上大加封賞,但周倉、廖化、裴元紹等將會怎麽想?三軍將士該怎麽想?若是沒了這群將士的支持


    ,本將便是當上大將軍又能如何?不過又一個何進罷了,但隻要有這群將士的支持,本將便是重為賊寇又如何,本將能攪亂中原一次,便能攪亂第二次


    、第三次,誰敢攔我,我便殺誰,這天下,終究是打出來的,不是憑仁義道德說出來的。”


    “這”


    吳用一時語塞。


    “報。”


    就在兩人沉默無語之時,林衝進賬道:“兄長,右北平太守公孫瓚攜長史關靖前來。”


    張揚道:“請。”


    林衝領命而去,不過片刻功夫,沉重的腳步聲再次響起,張揚率吳用親自迎出堂外,見公孫瓚疾步而來,眉宇間的憂愁揮之不去,反倒是關靖成竹


    在兄,緊隨公孫瓚身後。


    兩人拱手施禮,略微寒暄,張揚將公孫瓚兩人迎入大堂,分賓主坐定。


    公孫瓚首先開口道:“張揚將軍,本將此來是向將軍告辭的。”


    “哦?”張揚不解,疑惑道:“公孫將軍何故如此匆忙?”


    公孫瓚道:“實不相瞞,張舉、張純賊子雖已覆滅,但麾下餘孽卻不曾清剿,適才斥候來報,各村鎮多有蟊賊襲擾,本將恐釀成大禍,是已需率軍


    及時返迴,徹底清剿才是。”


    張揚淡然一笑,道:“公孫將軍何不實言相告,丘力居在上穀無功而返,率眾返迴遼西之時,途徑右北平,大肆劫掠,將軍可是為了此事?”


    公孫瓚知道瞞不住張揚,痛快點頭道:“確實如此。”


    張揚道:“丘力居在上穀沒占到便宜,又不好劫掠劉虞麾下郡縣,是以拿將軍的右北平下手,將軍是想率軍報複丘力居?”


    公孫瓚道:“丘力居豬狗之輩,前向偷襲你我兩軍不說,如今還敢在本將麾下劫掠,這次若不能狠狠教訓一番,本將又有何麵目再當這右北平太守


    ?”


    張揚道:“右北平雖為將軍轄下,但丘力居已投降劉虞,而將軍並非護烏桓校尉,將軍肆意攻伐丘力居,恐劉虞老兒不滿,莫不是將軍已準備和劉


    虞翻臉不成?”


    公孫瓚尷尬一笑,道:“張揚將軍說笑矣,本官為右北平太守,劉虞大人為幽州牧,乃某之上官,本將豈能以下犯上?丘力居隨意劫掠右北平,形


    同造反,本將自當稟報劉虞大人,然後率軍征伐,如此才名正言順。”


    張揚試探道:“將軍豈不知丘力居此來乃是奉了劉虞之命,意圖將你我二人置之死地,劉虞如此小人行徑,何德何能牧守一方?若非管亥死戰,恐


    此時吾二人屍冷多時,不若你我合兵,斬殺此賣國求榮之輩,待事成之後,本將定當表奏將軍為幽州牧。”


    公孫瓚麵露意動之色,關靖在一旁道:“將軍此言差矣,與鮮卑勾結,意圖圖謀將軍和我家大人者乃丘力居、蘇仆延二人,使君豈會做出如此小人


    行徑。”


    張揚霍然起身,道:“本將與劉虞老兒勢不兩立,不是他死便是我亡!公孫將軍若是不願出兵相助,本將當獨力伐之。”


    公孫瓚沒想到張揚如此堅決,出言勸道:“還望將軍三思,將軍雖不為使君麾下,但使君畢竟為漢室宗親,豈能隨意攻伐。”


    張揚斷然道:“公孫將軍無需多言,本將明日便會盡起大軍,從上穀出長城,再由右北平入關,奔襲薊縣,定要殺劉虞老兒一個措手不及,還望公


    孫將軍看在管亥和三千陣亡將士的份上,容本將借道而行。”


    公孫瓚心中震驚異常,張揚行軍果然天馬行空,北出塞外,長途奔襲,實在是兇險萬分,若是不能短時間內到達薊縣,其中但凡出一點差錯,便極


    有可能被劉虞圍在薊縣之下,屆時,後無援兵,糧草匱乏,恐有全軍覆沒之危。


    不過劉虞也未必能猜到張揚會如此弄險,若是薊縣毫無準備,極有可能被張揚一舉攻下薊縣,屆時已是空有十萬大軍,早已為時晚矣。


    關靖亦勸道:“還請將軍三思,將軍若斬殺劉虞,恐為天下人所不容。”


    “天下人?”張揚一雙血目死死盯著關靖,怒喝道:“天下人何嚐容得下我張揚?你我兩軍為大漢抵抗鮮卑,劉虞老兒身為漢室宗親,卻在背後下


    此黑手,他便能得天下人讚賞?本將不想知道天下人如何看我,我隻知道,殺我兄弟者,必死無疑,誰都無法阻攔!”


    公孫瓚倒吸一口冷氣,他萬萬沒想到,張揚竟然如此不把朝廷放在眼中,劉虞作為漢室宗親在他心中也沒絲毫分量,看張揚這個樣子,難不成真的


    已經鐵了心要斬殺劉虞?


    公孫瓚猶豫再三,還是不能下定決心,道:“事關重大,容本將三思。”


    張揚神色恢複如常,道:“公孫將軍請便。”


    公孫瓚對張揚拱了拱手,與關靖起身離去。


    吳用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低聲道:“主公,公孫瓚梟雄之姿,不可不防。若其答應與我等興兵便罷,若是不願,恐怕會將我等計劃告知劉虞,坐


    觀我軍與劉虞兩虎相爭,彼坐收漁翁之利。”


    張揚不以為然道:“我軍勢弱,劉虞勢強,若其真想讓我們和劉虞兩虎相爭,必然不會告訴劉虞本將的計劃,不然的話,本將覆滅,剩下他也獨立


    難支。不過,劉虞還是會知道本將的計劃。”


    吳用不明所以,問道:“既然公孫瓚不會說,那劉虞怎麽會知道,莫不是”


    “沒錯。”張揚肯定道:“公孫瓚軍中必然有劉虞的細作,不然丘力居和蘇仆延的大軍不會來得如此巧,加亮當謹記,以後募兵之時當小心細作。


    ”


    吳用凝重地點點頭,不解道:“既然如此,主公為何不告訴公孫瓚,反而將計劃全盤托出,如此一來,劉虞豈不是有了準備?”


    一抹冷笑浮在張揚的臉上,森然道:“本將要的就是他有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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