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依覺得爺爺實在很難改變觀念。無法理解城市什麽都花錢購買的生活方式,更無法放下辛苦一輩子積攢的家業。的確這些家具不值錢,在現在看來。


    不過陳依時候就聽奶奶過些以前的事情,其實也聽陳父過。


    他爺爺年輕的時候還曾經參加過遊擊隊,後來因為受傷,也因為家裏人拚命的攔阻才繼續田園生活。年輕時就是個很拚的人,在附近村子裏他種田是第一把好手,過去算工分的年代總是最高,家裏也從來沒有真正斷過糧,即使在五九年全國大饑荒的時候,也總有些吃的勉強飽腹。


    他爺爺年輕時比現在還高,有1.78米的個頭,而且很英俊帥氣,那時候的家業在當時而言是很讓人羨慕的。


    但陳依的爺爺太在意糧食,或者那時候處事太過分明。因此總被陳父不時掛嘴上跟陳依他們抱怨。


    “我伯這人一都不知道心疼人。那時候餓飯,你們奶奶心疼我把自己的稀飯給我喝,他看到了就把碗一奪,你們猜他啥子?他‘我個娃子又不能下地裏幹活,餓不死就行了,我媽還得到地裏幫忙能多吃就多吃!’你們他心多狠……”


    陳父一直稱唿陳依的爺爺叫‘伯’,是他們山上就這麽叫爸。


    陳依有次接口反問“爺爺是不是心疼奶奶?”


    陳父當時黑著臉,仍舊為往事耿耿於懷的模樣,聽到這話時,抹了把臉,不太情願的承認道“他就是那種在意老婆不在意子女的人!你二爹當年淹死後,他他兒子死了都沒有地裏糧食糟蹋了讓他覺得心疼!他這人就是心狠。對我媽也不見得就多心疼,病了幾天還打著罵著非要她從床上爬起來做飯,就顧著吃完飯下地裏幹活……”


    陳母當時沒好氣的插話道“媽不起來做飯給他吃他怎麽下地幹活?你們全家大喝西北風去!”


    “你曉得啥子!”


    “你伯麵條都不會煮,不靠你媽做飯靠哪個去?”


    是的,陳依家鄉農村裏的男人真正的隻主外,最簡單的麵條都不會煮,白米飯煮出來也肯定是生飯。如果妻子不做飯,除非厚著臉皮去別人家蹭飯,否則就真隻能挨餓,要麽往火堆裏丟個紅薯土豆。不過對於他們的飯量來,絕對吃不飽。


    陳母非常氣恨陳父過度偏袒他母親的事實,但陳父從來不承認,哪怕剛抱怨完自己的父親也絕對不承認他對父母的孝心輕重有別。


    不過,陳母覺得事實是有偏重,陳依也這麽覺得也這麽覺得,甚至他們家裏的親友都這麽覺得。


    其實陳父心裏並非不承認他父親的勤勞,常提起59年大饑荒的事情時,就驕傲的當時他們能熬過來沒餓死的確靠他父親的勤懇。還總那時候村子裏就有人挖埋下的死人吃的事情,他們雖然餓,但從來沒到那種地步。


    “爺爺你跟奶奶住老家不想我們啊?過去s市一起住不就能天天見麵了。”


    “想嘛……有時候也想啊。不過你伯要忙工作,要養家糊口沒得辦法。你們還在讀書,讀完書也不能迴農村種地。我在這也習慣了,反正你們有空也能迴來看我們,也沒得啥子大不了的。”


    晚飯沒多久就好了。


    吃飯時著麵前的碗,哦,不對,是城市裏用來盛湯的盆子,傻眼了。


    “哥,我吃不完這麽多。”


    陳依愛莫能助的悄聲道“我也愁。”


    陳父陳母吃了一碗,已經等於在s市時的三碗多份量。


    但陳依的爺爺很不高興的他們作假,在自己家裏作假,一定要再來兩碗。


    嚇的陳父陳母雙雙抱著碗迴奪。直在城裏住久了吃不了那麽多,也不下地裏幹活,飯量越來越少。


    陳依的爺爺開始不信,後來陳父實在急了叫了,他才半信半疑的叫他們再多吃菜。


    陳依記得上一次迴來也是類似情景。家鄉的女人普遍飯量似乎都是兩盆,男人三盆,有的還能吃四盆。


    對於城市裏生活的人而言,那實在不可思議。


    不過陳依隱約記得時候在農村這種碗也能消滅兩盆。隻懷疑當時那麽大的自己把飯裝哪去了,那樣的身子裏頭藏著的胃竟然有那麽大?


    吃過晚飯不久,陳依出了屋子吹風,山裏的空氣的確很清爽,雖然冷,但人感覺尤其清醒。沒多久他爺爺抱著旱煙袋出來,進了堆放雜物的房子裏。


    陳依跟了過見他爺爺還在收拾幹柴,就過去幫忙。


    無意中看見牆邊擺的一塊木板很眼熟,就問。


    “你時候老喜歡拿了在那邊坡上滑,從上頭滑底下,你忘了?”


    陳依這才記起,的確就是這塊木板。想起下午時看著那斜坡就害怕的感受,就想試試。


    “又想滑了玩?那你去,別跑坡那邊了,那邊雪底下有塊石頭。”


    陳依拿著木板爬了半響才到三十多米的斜坡上頭,看著陡峭斜下的坡地,不由覺得害怕。好一陣自我激勵,終於才把木板擺上雪地,屈腿坐了上去。


    一狠心,手一推,那木板就順著斜坡往下滑。


    下落的度之快遠他估計,尤其到下半段時,眼看到底了,忍不住就擔心人會不會在衝撞時飛出去,幾乎克製不住恐懼的想跳離木板。


    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滑落坡地根本沒有他想像的可怕,幾乎沒有特別強烈的震動,高的木板就那麽偃旗息鼓的停止前進。


    他站起來,迴望斜坡,忍不住的笑了。


    ‘是啊,這有什麽可怕。摔著的確可怕,但實際上坐穩在木板上麵根本就不會滑飛,如果因為知道危險的後果就畏縮,豈非還不如無知來的好了?’


    陳依的爺爺走出柴房抽著旱煙看他玩耍,一都不擔心。


    但走出屋子找他們的陳母看到陳依在坡下拿著木板卻急的大叫。


    “你在那咋子!”


    “滑了玩。”


    “胡整!”陳母一把奪過木板放進柴房,忍不住就抱怨陳依的爺爺不勸阻。


    “有啥子大驚怪的,他來就這麽玩。”


    “老糊塗了!”陳母氣的不輕,推搡著就把他們拽迴屋裏烤火,嚴令警告陳依不準再這麽胡鬧。


    陳父的假期有限,在山上住了幾天,就忙著去陳母長大的河邊村子。一大堆的親戚都在那村子裏住,有些到s市打工還在陳依家裏住過為數不等的時間,本來也是相識,又算是得到陳父的幫忙和照顧,招待他們一家人也就尤其熱情,一頓飯還得琢磨半天到底去哪家吃。


    相較於山上,實在熱鬧太多。


    忙著拜祭外公外婆和二爹的時候,陳母難過的很。


    “你們兩個就是沒得福分,現在日子好了,你們早就不在了,一福也享不到。還有xx你這娃子,那麽聰明的人,娃子心性,現在君君長大了卻記不得你這個二爹的樣子了。我們長年在外頭,也沒能老是逢年過節給你們燒紙,難得迴來一趟,想起你們就覺得難過,咋就去的那麽早……”


    陳父在一旁也聽的難過,罕見的安慰陳母,拿了黃紙就叫陳依和文文跪下,跟外公外婆還有二爹幾句話。


    陳依的二爹也就是陳父的親生弟弟,很年輕就溺死在村子前麵的河裏了,因為在水裏抽筋而致。死的那天因為看到其它村子裏的年輕人在河裏遊水,就想去,陳母當時就特別心裏不安,責罵了不準他去。當時他答應了,後來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陳母當時就怕他下了河,忙去找,別人剛才還看見在河裏洗澡,後來不知道哪去了。


    就那麽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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