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木木道:“都是後宮的可憐人,沒什麽好避諱的,你去敲門吧。”


    白荷見池木木堅持,當下也不敢多說,猶豫了一下,便去敲了敲門。


    舉手剛敲了一下,那門卻自動開了,竟然沒有上鎖!


    “進去吧!”


    白荷迴頭詫異看了池木木一眼,池木木也疑惑的看了看,卻還是決定進去看看。


    白荷頷首,道:“主子小心。”


    池木木微微頷首,白荷扶著她,主仆兩人往門裏麵走去。


    推開門,剛往裏走了一步,卻發現門沿下,不知道何時站著一個麵色慘白如鬼的婦人,這婦人頭發淩亂,一身都是烏黑,髒兮兮的,身上還散發著惡臭。


    這還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這個婦人的眼睛是慘白色的,沒有黑色的瞳孔,看來是什麽都看不到。


    隻是那一雙慘白的眼瞳卻定定的往池木木和白荷的方向看來,嘻嘻怪笑了兩聲,道:“是誰,是誰來了哀家的慈寧宮?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還不跪下?”


    聽了婦人的話,池木木和白荷方大驚,滿臉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狼狽而又邋遢的婦人,竟然就是昔日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太後嗎?


    不可能,怎麽可能!


    “你……你是太後?”猶豫了半晌,池木木才低聲問道。


    那個灰白慘烈的眼珠子忽然神經質的轉動了幾下,她似乎極其認真的聽著池木木說話,聽了片刻,那神情猛變得肅然:“哀家認得你的聲音,你是池木木,你是小五!”


    池木木大驚,看來這人真的是太後。


    聽說太後自關入慈寧宮之後,就日日坐在慈寧宮的殿門口,癡癡的望著天空,眼睛已經被烈日灼瞎了,看來傳言竟是真的,太後真的被灼瞎了!


    看太後這個樣子,難道神智也有點不清了嗎?


    她想了想,決定試探一番,看著太後那灰白的眼珠,壓下心中的恐懼,慢慢走近太後,低聲說道:“太後,我是池木木,剛才的尖叫聲是怎麽來的?”


    “哼!還不是那個不中用的奴婢尖叫,哀家的樣子難道看起來很嚇人嗎?”太後髒兮兮的臉頰一臉憤怒之色:“快點拖出去,將她給仗斃了!”


    池木木這才看見,一個身形狼狽的小宮女手裏拿著一個托盤,戰戰兢兢的從院子裏雜草叢生的廢墟處走了出來,池木木便揮揮手,讓她退了下去!


    看著慈寧宮如此蕭條的模樣,池木木不禁唏噓不已。


    不過短短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太後的慈寧宮竟長出了這麽多的雜草,難道真的因為人煙稀少,所以草木便長的快一些嗎?


    “不對,池木木,你不是出宮了嗎?你不是跟皇帝吵架,偷偷溜出宮去了嗎?你怎麽又迴來了?”


    太後忽然又神秘的湊近池木木,一張老臉幾乎貼在了她的臉頰上,神秘兮兮的說道:“你是誰?你在這裏假扮池木木,想要套哀家的話嗎?”


    池木木歎息一聲,看來,這個太後,還真是瘋了!


    後宮女子的命運皆是沉浮不定,池木木又何嚐不是?


    她看著太後老臉的狼狽,一時間動了惻隱之心,對白荷說道:“你去禦膳房端些好吃食來孝敬太後,我要在這裏陪太後說說話。”


    “主子,要是被人……”


    白荷話未說完,池木木抬頭橫了她一眼,她便不敢再說話了:“好吧,主子一切小心。”


    白荷也走了出去,慈寧宮一下子安靜起來,整個大殿都顯得空曠不已,太後偶爾神經質的笑了笑,空曠的大殿內,仿佛都有迴聲!


    “你到底是誰?你真的是池木木嗎?”


    太後的笑聲忽然頓住,狼狽的臉忽然正經的對上池木木,冷淡道:“你出宮了,為什麽又迴來了?”


    池木木張嘴欲言,太後又自言自語的說道:“啊,哀家明白了,你一定是迴來幫助皇帝滅池家的,所以池家才會敗落的那麽快,是嗎?”


    池木木歎息一聲,道:“太後,我們去那裏坐坐,好好聊一聊吧。”


    說罷,她便伸手扶住太後,兩人往宮殿的大門口走去,池木木扶著太後,兩人在長廊上坐了下來。


    太後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被池木木拉著,一動不動,半晌,才喃喃的細碎而言:“哀家好餓了,哀家其實好孤獨!”


    池木木身子一怔,迴過頭,卻見她那雙灰白的眼珠裏,盛滿了一種濃烈的悲傷。


    池木木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等了一會兒,白荷便提來了一個食盒。


    食盒裏麵裝了一大碗白白的米飯,還有一碗紅燒肉和一碗雞湯以及一小蝶青菜。


    池木木看了蹙眉道:“怎麽那麽少?”


    白荷尷尬道:“現在不是用膳的時候,禦膳房讓奴婢等,我怕等久了,被人發現,又怕太後等久了,便取了一些現成的。”


    池木木點點頭,這些菜雖然不錯,在皇宮卻是給那些幹粗活的人吃的,紅燒肉和米飯,最是飽肚子!


    太後卻一把伸出手,看不見的她,四處亂摸,鼻子深深的嗅了幾下,不停的問道:“是什麽?是什麽好吃的?好香,哀家聞到好香!”


    池木木鼻子一算,忙遞了米飯到太後的手裏,她拿起筷子拚命的扒飯,池木木便不動聲色將紅燒肉和青菜放在她的碗裏。


    太後平時極是優雅講究,肥肉是從來不沾一點點的,凡是她宮中的膳食,必須要用上好透黃的茶籽油或者進貢的橄欖油,青菜也要時下最新鮮少見的,若是肉類,熊掌魚翅等極品食材,她也隻是淺嚐即止,卻何曾見過她這個樣子?


    她吃了兩口米飯,不小心吃到一口肥瘦相間的紅燒肉,她竟像從未吃過此等美食,狼吞虎咽起來,不一會兒,一碗米飯和紅燒肉全被她吃了下去,她舔了舔唇角的油漬,意猶未盡,池木木忙遞了雞湯過去,她接過去,如喝水一般,眨眼就喝光了一碗泛著油光還燙手的雞湯!


    “太後還要用些嗎?我讓白荷再去禦膳房……”


    “不必了!”太後打斷了池木木的話,道:“哀家已經飽了。”


    池木木點頭,會說讓白荷將碗筷收走,方坐在太後身邊,道:“太後如今變成這樣,我倒頗為意外。”


    她本以為太後會說些瘋言瘋語,怎知飽食後的太後竟然歎息一聲,語重心長的說道:“哀家落到這個田地,也難得你還能來看我!我一直以為慕秋性格直爽,你明明是個聰明的孩子,卻隱藏起來,必然不是個好人!”


    池木木一怔,太後果然清醒過來了!


    她是裝瘋賣傻,還是時而清醒時而傻呢?


    “怎知,是哀家見識太淺了!你是韜光隱晦,而她……則是本性使然,跟心底到底善良不善良,根本無關。”太後語重心長,隱約透漏著後悔:“哀家不該聽母親的話,覺得庶女就上不得台麵……”


    池木木也跟著歎息一聲,道:“太後如果能早這麽想,隻怕也不會落到如此田地!”


    太後又是一聲歎息,道:“哀家沒想到,你竟能來看我。”


    她又是這麽重複的一句話,池木木輕歎息一聲,道:“隻是偶爾經過,聽到那個宮女的尖叫,心中覺得奇怪,才過來看看的。”


    又是一陣沉默,許久,太後緩緩的開口,道:“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失敗嗎?”


    池木木轉頭,見她一雙灰白的眼珠子沒有任何神情,可聽她的聲音,卻又覺得那麽的悲傷,不由問道:“我不知。”


    太後一臉高深莫測,她髒亂的臉頰油乎乎的,看上去頗有些滑稽,道:“我唯一敗的,是敗給秦夫人了!”


    “皇上的母妃?”池木木奇道:“這次她可沒有參與,若不是父親和太後一心迷戀權位,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太後又是一聲歎息,卻繼續搖搖頭,說道:“不,從她進宮後,哀家就敗給她了!哀家沒有得到先帝的寵愛,生不出兒子,就算哀家對皇帝再好,也不是他的生母,所以……他總是對我有戒心。哀家就算再處心積慮都是沒有用的!”


    太後雖然可惡,可是她此刻的話聽起來確實有幾分道理,池木木當下點頭,道:“既然如果,太後就不該給自己織,讓自己難受!”


    太後又一聲歎息,繼續說道:“你我爭鬥那麽久,其實我知道你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你如果願意當女皇,一定會成功的!”


    池木木轉頭,一臉詫異的看著太後,道:“太後說笑了,一個女人最大的想法便是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如果天後不是被女皇的身份給迷住,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的!”


    太後徹底的沉默下來,淡淡笑道:“你說的對,所以你就算失寵,也不會喪命,隻是你太過感情用事,終究會成為你的累贅。”


    池木木一臉驚訝的看著太後,刹時間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竟然知道?


    “你一定非常奇怪,哀家是怎麽知道的吧,對嗎?”太後看著池木木的神色,笑了一笑,低聲問道。


    池木木輕輕點頭,道:“太後果然不簡單,在這種環境下,獨自一人在慈寧宮裏,竟然還能打探出這樣的消息來!”


    太後又歎息了一聲,道:“哀家並非探出消息,隻是你向來護著皇帝,卻會在這種時候來看哀家,必然是失寵了!”


    “或許我跟皇上鬧矛盾了呢?”池木木好奇的說道。


    太後卻輕輕搖頭,說道:“若是鬧矛盾,你這個時候會在宮裏生氣,等著皇上上門哄你,哪裏還會有閑心散步?而且哀家聞到你身上有一股澡豆的香味,想來睡了許久才沐浴,出來走走散散心,可見,你失寵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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