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柴根本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引出這麽多的連鎖反應來,一時也楞了,不知所措,連老嶽父都埋怨道:“小費!有話好好跟孩子說嘛!”原本這老兩口對楊陽也是不怎麽親的,即便是逢年過節楊陽不露麵他們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但自打尤倩死後,老爺子受了傷,楊陽出力照顧了不少,就越發的體會到她的好,潛意識裏,楊陽也就和親外孫女差不多了。


    費柴被老爺子這一句訓,也不知道該如何再說什麽,隻得長歎一聲,轉身出了帳篷。


    才一出帳篷,就差點撞上一人,原來是吉米。吉米見他出來,就拽了他的衣袖說:“來來,跟我來。”


    費柴也不知該往何處去,隻得跟了吉米。


    自從地震以來,吉米也跟縣府其他幹部一樣,全身心的投入救災,所以和費柴基本都沒怎麽碰麵,偶爾碰麵也大多是因為公事,今天吉米卻把費柴一口氣拉到了自己住的帳篷裏。


    吉米的帳篷是個集體宿舍,擺了四架床,但他們來時帳篷裏隻有一個人,而且見他們進來,也就笑了一下,隨後就出去了,就像要給他們騰空間一樣。


    吉米請費柴坐了,又泡了杯茶給他。費柴沒喝,隨手放在一邊的矮凳上,吉米坐了對麵的床,笑著問:“幹嘛啊,一大早就發脾氣,弄的四鄰不安的。”


    費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又長歎了一聲才說:“沒什麽,楊陽說不想去讀書了,我就罵了她,唉……我也不知道我怎麽就一下子這麽大火氣,這不是我啊。”


    吉米說:“錯了,這才是你,你平時太壓抑了,其實出出火就好了。”說完,還咯咯的笑。


    費柴也忍不住笑,卻仍舊苦著臉說:“你就別開我玩笑了,現在哪兒還有那心思?”


    吉米說:“生活總得繼續嘛……”頓了頓又說:“就是嫂子,也希望你活的開開心心的嘛。”


    費柴想起些往事來,頗為傷感地說:“確實啊,跟你說實話吉米,她上迴查出我有個情人來,都沒怎麽為難我,寬容的讓我無地自容呢。”


    吉米感歎道:“聰明女人啊,可怎麽就沒避開這一劫呢?說來也是天數。”


    費柴說:“她太了解我了,現在別處不說,僅僅是雲山,都以為我料事如神,其實我的預測,我自己知道是沒有百分百把握的,同樣的,尤倩也知道,所以我的有些話,她不怎麽聽。可說到底還是怪我,她那晚原本是出來了的,可後來耐不住才又迴去的,若是我多抽點時間督促著,或者預測的在精確一些,也許她還在。”說著,心口又不舒服起來。


    吉米見他又開始難過,就岔開話題說:“對了領導,你這次高升,是不是打算也把我帶走啊。我是你秘書啊。”


    費柴也知道她這麽說是想為自己寬心,於是也就配合著,做出副能放得下的樣子說:“你就別去了,那裏還是亂糟糟的,這裏條件要好得多。”


    吉米笑著說:“嗬嗬,你真是實誠人。我其實是想去找老沈的,他不是要送我去讀書嗎?我去找找他,看他說的話還算不,要是還算話,我就幫幫你,替你把楊陽送到學校去,這下你放心了。”


    費柴一時腦子有點短路,居然問:“那他要是說話不算數呢?”


    吉米說:“唉……這一晃蕩啊,我也想通了,他要是說了話不算數,那我走了就是,要不你給我報賬,送照樣送楊陽去學校行不?”


    費柴忙說:“行啊,行啊。”


    吉米說:“那就這樣,你先走,過幾天我迴南泉去找你,然後就迴來送楊陽,你放心了。”


    費柴連聲道謝,此時能有個幫忙的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然後吉米又說:“行了,我也不留你了,迴去跟你家人好好說點軟和話。”


    費柴離開吉米,又迴到自己帳篷,見小米正在門口玩,見他迴來趕緊站起來,看來還有點心有餘悸,費柴就笑著摸摸他頭說:“幹嘛?爸爸是老虎?”說完又問:“姐姐呢?”


    小米指指旁邊的帳篷說:“那邊呢,都哭了。”


    費柴又笑著對小米說:“你剛才還不是哭了。”


    小米挺不好意思的,因為他前幾天才說過,一上了中學就是大人了,而大人一般是不哭的。


    費柴撩門簾進了旁邊帳篷,一看丈母娘正抱著楊陽在懷裏勸慰著,趙梅則在一旁幫襯,就對著她們笑笑說:“都在呐。”


    丈母娘白了他一眼,不理。


    費柴厚著臉湊過來,想了半天才說:“媽,梅梅,你們能到隔壁去一下嗎?我想單獨和楊陽談談。”


    老嶽母先是不願意走,趙梅卻明白費柴想幹什麽,於是也在一旁勸,嶽母才應允了,但臨走到門口還跟費柴說:“不準再罵孩子了啊。”


    費柴滿口答應道:“不會了不會了。”


    嶽母和趙梅迴到隔壁帳篷,老尤見了就問:“勸好了?”


    嶽母說:“小費迴來了,說想單獨和楊陽談談。”說完等了一下又問:“老頭子,你說不會又罵起來。”


    老尤笑道:“你啊,楊陽是費柴這麽高。”他邊說邊用手比劃著,不成想又拉疼了肩傷,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老太太趕緊上前扶住,而老尤則說:“沒事沒事……這麽高就撿迴來養,拉扯得這麽大,那可比親的還親,剛才是一時著急了。小費呀,壓力太大了。”


    趙梅也說:“我一會過去看看就是了,不會有事的。”


    可老太太還是有點不太放心,豎著耳朵聽,可雖說帳篷隔音效果不好,但那邊說話聲音實在小,老太太基本啥也沒聽到。


    費柴挨著楊陽坐下了,想了半天不知道該先從哪句話說起,可又覺得自己現在無論如何也該做點什麽,扭臉看見床頭居然有一盒拆開的煙,想起嶽父母老兩口有時喜歡對咂兩口的,但癮不大,於是就拿了過來,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又找不著打火機了,雖說他隨身總帶著救生盒,可用裏麵那寶貴的防風火柴來點一支煙還是有些舍不得,楊陽卻不知從哪裏摸了個打火機出來給他點上了,於是他深深的吸了一口,強忍著沒咳出來,然後苦笑了一下說:“看來我始終是習慣不了這玩意兒。”


    楊陽也笑了一下,低著頭,手裏把玩著打火機。


    費柴又吸了一口煙,感覺還是不怎麽好,於是幹脆掐滅了,緩緩的說:“對不起啊楊陽,我剛才口重了,沒經過大腦。”


    楊陽低了頭,又開始抹眼淚。


    費柴轉過臉,笑了一下說:“行了行了,爸爸都認錯了,你就原諒爸爸這一迴,我發誓,沒有下迴了。”他說著,開玩笑地舉起右手來做宣誓狀。


    楊陽扭了一下,隨手就把他的手拉了下來說:“我,知道,你是對我最好,的,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我隻是,不想離開你。”


    “傻丫頭。”費柴說著,伸出手臂把楊陽攬入懷裏說:“上學隻是第一步,以後你還要戀愛,還要結婚,天下哪有女兒留在爸爸身邊一輩子的?”


    楊陽說:“反正我,不想。”


    “那還有個辦法。”費柴說“能讓我們以後一直生活在一起。”


    楊陽聽了,猛抬頭,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卻聽他說:“這可是很大的秘密哦,你不可以說出去,小米前段時間跟我說,他最愛姐姐了,以後要娶你做老婆,那樣我們就永遠都能在一起了。”


    楊陽聽了,先是一愣,然後打了費柴胸前兩下說:“爸爸,你壞。”


    費柴此時覺得身為父女,兩人抱在一起太久,有點過去親熱了,就笑著把楊陽推開說:“行了行了,玩笑開完了,那個楊陽,大學還是要上的,我和吉米說好了,過幾天她和你一起去北京,你們兩個在一起相互有個照應,等我這邊忙完了,一定去學校看你,你要聽話,好好學習,人的一生說短也長,你永遠都是我最親的女兒,還怕以後沒時間陪爸爸嗎?”


    楊陽看著費柴,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更不說話,隻是看著他,看的深情。


    費柴避開她的眼神,同時也知道楊陽心裏已經答應了去北京了,就又笑著在她臂膀上拍了一下說:“你這幾天就好好陪陪弟弟和外公外婆,我得去收拾一下迴南泉了,聽話啊。”他說著轉過身就要走,可才走了兩步就又被楊陽從背後抱住了,她抱著他,把自己的整個上身都緊緊的與他堅實的背部相貼,似乎就打算這麽一抱就抱到地老天荒。


    費柴也把她的手握了一會兒,然後盡量地用適當的力度把她的手從自己身上掰開,然後說:“楊陽啊,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去闖闖。”


    這一天上午,費柴什麽別的事情也沒有做,都用來陪伴自己的家人,趙梅原本教育局要開會,但見費柴就要走了,也就留下來陪著,一直到上午十點多的時候,孔峰等輪換的救援隊也準備好出發了,派人來詢問費柴。費柴這才收拾了幾件簡單的行李,告別的家人,指揮部凡是在家的領導幹部,包括範一燕在內,也紛紛出來送行。費柴也一一和他們握了手,甚至在和範一燕握手時還特地幾乎是明目張膽地在她手背上掐了一下,範一燕也笑著打了他一下,罵道:“討厭!快滾!”大家也都跟著哄笑,費柴就這麽在笑聲中上了路,也算是一個好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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