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邱奇老婆換了衣服出來,不由得讓費柴眼前一亮,原本是一副暴發戶的粗脂俗粉樣,如今卻淨顯英姿。隻見她紮了頭發,身穿一套杏黃-色對開襟的太極服,右手反手拿著兩柄短劍,長度隻有一尺多一點,寬倒有寸半,後頭劍柄上的紅綢子更是有兩尺有餘。別的不談,這扮相就夠一次掌聲了。


    大家一鼓掌,邱奇的老婆就紅了臉,笑著罵道:“幹嘛啊,起哄啊。”說著走到桌子這邊來,拿了邱奇的酒杯,剛才邱奇喝了一小口,此刻玻璃杯裏還剩了大半杯的泡酒,卻被她一樣脖子就倒了進去,大家見了又鼓掌喝彩。於是她的臉頰越發的紅了,頗為嬌嗔地對著邱奇的腦袋一推,然後身子滴溜溜地旋轉起來,那舞動起來的紅綢立馬拂過邱奇的麵頰,整個人像一團火似地飄到了院子的空地上。


    “好!”費柴又拍著手喊了起來,正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邱奇的老婆這一舞,還真應了那句話,真人不露相,誰能想得到一個看似粗脂俗粉的女子還有這樣的絕技呢。


    一套雙短劍練完,費柴也是多喝了酒,端起酒杯就向下場的邱奇老婆敬酒,沈浩和吉娃娃也跟著起哄,邱奇也勸道:“老婆你就喝了,難得副主任這麽高興。”


    邱奇老婆舞完一套劍,雖然麵不改色氣不喘,但畢竟天熱,額頭已經浸出了細細的汗珠,剛才喝了邱奇的殘酒是為了助興,可費柴這一杯卻又該如何處置?於是就說:“費主任,不是我拂你麵子,你要是說的出我的劍術好在哪裏,我就喝了你這杯酒。”她這話多少也有點為難的意思,畢竟費柴雖然一身的肌肉塊兒,但畢竟不是練武的,知道好,但未必知道好在哪裏。


    邱奇也覺得這有點難為費柴了,就說:“老婆,費主任也是好意。”


    沈浩卻不知深淺地說:“費主任,說,說了讓她喝!”吉娃娃也在一旁鼓掌起哄。


    費柴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邱奇的老婆說:“那我要是說好了,你可得喝。”


    邱奇的老婆說:“我們好歹也算是江湖人,說出的話,那就是擲到地上的鐵。”


    費柴於是笑著說:“那我說啦。”


    邱奇老婆說:“你說。”


    費柴深吸了一口氣,慢悠悠地吟道:“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費柴話一出口,邱奇和他老婆就都是一愣,特別是邱奇的老婆,原本就有點酒上臉,此刻故事兩頰緋紅,原本自信滿滿的眼神也不敢看費柴了,劈手奪過費柴手裏的玻璃杯,一口就幹了,然後跑迴屋裏去了。


    “哈哈哈……”沈浩放肆似大笑起來,邊笑還邊拍桌子。吉娃娃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笑,但也跟著湊熱鬧。


    費柴迴到原座位坐下,吉娃娃立刻懂事地幫他把酒倒滿了,這時邱奇才一腦袋問號似地慢悠悠迴來坐定,沈浩笑道:“老邱你咋了,費主任敬你老婆一杯酒你就這表情?至於嘛!”然後扭頭對吉娃娃說:“小吉,你給費主任唄兒一個。”


    吉娃娃脆生生的應了一聲,真個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在費柴的臉上隻是一啄,然後又掩嘴咯咯咯的笑。


    邱奇笑了一下說:“我隻是有點奇怪啊,費主任,你以前真的沒練過武術啊。”


    費柴笑道:“當然沒有。”


    邱奇又問:“那你怎麽知道我老婆的短劍秘笈啊。”


    費柴不解:“什麽秘笈?”


    邱奇說:“就是你剛才說的,我老婆師父留給她的,我偷看過一次,小凱寫的,開頭就是你剛才說的那兩句,平時我老婆壓箱子底兒的,我都看不著啊。”


    費柴也有點奇怪;“秘笈?絕對不是啊。”費柴小心翼翼地說:“我說的是杜甫的《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剛才嫂子逼我說出她練的劍術的好來,我哪裏說的出來?腦子靈光一現就想起了這句詩,順嘴就說出來了。”


    邱奇喃喃自語道:“杜甫?”


    這時吉娃娃笑著說:“杜甫,字子美,唐代的大詩人啊。”


    沈浩拍著她的背說:“哎呀,長學問兒了啊。”然後又笑著問邱奇:“老邱,誰跟你說那是武功秘籍的?”


    邱奇說:“我老婆啊,她看我偷看,一把奪了迴去,然後說的。”


    沈浩指著邱奇笑道:“你趕緊去執行家法,你老婆騙了你十來年了,但凡知道點古詩詞的都知道這個。哈哈哈”


    邱奇看著費柴問:“是不是啊,費主任。”


    費柴覺得這時自己不能再亂說話了,隻得說:“那也不一定,記得有本小說,武功秘籍就是藏在一手古詩裏來著,叫什麽名字來著?”他說著,拍著腦袋,極力地想著那部武俠小說的名字。


    結果又是吉娃娃開口就說:“《俠客行》,金庸的。”


    沈浩笑道:“耶,我越來越佩服你了,挺有學問的嘛。”


    邱奇問:“俠客行是小說的名字?”


    費柴說:“既是小說的名字,也是詩的名字,李白的。”


    邱奇說:“李白我是知道的,但是俠客行這首詩就不知道了。”


    沈浩就說:“費主任啊,你是個有學問的,又知道古詩詞,要是知道這俠客行就給咱們老邱背一遍唄,說不定咱們老邱一使勁,哎呀,又創出一套絕世武功來。哈哈”


    費柴笑道:“年輕時代的玩意兒,不一定記得全了。”


    邱奇就說:“有多少算多少嘛。”


    費柴一聽,知道他確實想知道,於是就說:“那我就試著背一下,咱們有多少算多少啊。”然後還擺了個譜兒,站起來端起酒喝了一大口,接著酒力吟誦道:“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


    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


    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一首詩背完,笑了兩手,又喝了一杯。


    邱奇沒跟著沈浩和吉娃娃一起喊好,他沉默不語,悶頭喝了一大口酒,然後在抬起頭,眼眶子裏居然全是眼淚,說:“好詩啊,我怎麽就晚生了幾百年呢?不然也可以快意江湖做一番事業啊。”


    費柴一聽,這位邱奇也是個傳奇小說的受害者,就算是倒退迴去幾百年,還不是有政府有法律,誰能由得江湖俠士帶著刀劍四處溜達啊,不過是藝術家的虛構的世界罷了。但也不便說破,隻是勸了幾句。


    沈浩見酒喝到這個份兒上,再喝就要出洋相了,於是打電話叫公司派人派車來接,還問費柴需要不需要其他的安排。費柴知道這是客氣話,就說:“迴家迴家,迴家好睡覺。”


    吉娃娃似乎心有不甘,就說:“迴家多沒意思啊。”


    沈浩笑著打趣說:“你不知道,費主任的老婆是個大美人兒,所以他是天天不落空的。”


    吉娃娃聽了,掩嘴直樂。


    邱奇原本去屋裏叫老婆出來送客,可出來時還是他一個人,沈浩忍不住又問了一聲,邱奇說是他老婆喝酒喝急了,暈了,不能來送。


    路上還好,一迴到家,費柴就倒下了,尤倩埋怨道:“幹嘛啊,又喝這麽說。”


    費柴嘿嘿笑著說:“沒幹嘛,隻是好像又過了一關。”


    也許是費柴真的說對了,接下來連續兩個星期,沈浩果真就沒再來叨擾費柴,可這樣一來,黃蕊又覺得有些不習慣了,抱怨道:“一看沒利用價值了,就不登門,也太現實了。”


    費柴隻是笑著勸道:“人家不來煩了還不好啊。”


    黃蕊說:“可這臉也變的太快了。”


    費柴不語,隻是讓大家各自做好手上的事情。


    不過雖說沈浩不來找了,蔡夢琳倒是跟他打了迴電話,言語間頗有責備,還問他‘是不是跟沈浩說什麽了’。費柴聽了暗喜:沈浩果然改變的策略,但嘴上卻說:“我幹什麽事都是一萌二五六的別人牽著鼻子走,又能和誰說什麽?”這話也不算是完全的假話,因為費柴確實沒和沈浩說過什麽,隻是和他的司機兼保鏢聊過幾句而已。


    可就在這時候,沈浩卻忽然一下哭喪著臉找上門來了,開口就要借錢。費柴開始還以為他是臨時出門忘了帶錢包一類的事,幾百一千的倒也好說,可他一開口就是四萬,苦著一張臉說最近花銷太大,已經套進去了,現金周轉不靈。


    費柴猶豫了,他也聽說過,很多大老板不過是牛市表麵光,屁股後麵的爛帳早就一塌糊塗了,這個沈浩前幾天還送他二十萬,現在卻反過來找他借錢,葫蘆裏到底是賣的什麽藥啊。不過沈浩現在那副樣子看上去也確實可憐,於是就推口道:“你看我是隨時能拿出幾萬塊錢的人嗎?你容我點時間,過兩天,我給你湊湊。”


    想來這種人借錢也是四麵開花的,過兩天,說不定他就找著別的路子,不在來煩他了,誰知人家過了兩天又來了。費柴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不會把說出去的話再收迴來,於是心一橫,就借給了沈浩四萬塊,連借條都沒打,因為錢一出手他已經當不是自己的了,反正這些錢也是幾年間從沈浩這種生意人身上來的,原本就不該是自己的。


    沈浩拿了錢,千恩萬謝的走了,接下來又是一個多星期沒露麵,倒是聽說整天和市裏各部門的人吃吃喝喝。費柴覺得心疼,那可是都在揮霍自己的錢啊……可有什麽辦法,傻瓜當在明處,就不要把後悔的話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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