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晉點了下頭。


    阿祚想了想說:「我知道他們都叫你一聲大哥,我也知道你想幫兄弟。但是……裏麵的人是我的親二姐,她現下還高燒不退,你覺得我去為沒護好她的人說情,可合適麽?」


    「可他縱有疏忽,也還是拚力去救了翁主,殿下……」


    「所以他罪不至死,這你說得對。」阿祚頓聲睇了睇他,「但我父王母妃也不是會草菅人命的人。他們做這吩咐時我不在,我不清楚有沒有別的隱情,所以我不能隨便應你的話。」


    沈晉的神色不禁一黯,阿祚低頭摘了玉佩遞給他:「我會尋機會問清楚到底怎麽迴事,再看是否要幫他求情。至於現下,你可以先拿這個找大夫去,讓大夫先為他看看傷,就說是我說的。」


    沈晉重重地舒了口氣。


    這結果雖不如想像中好,但總比讓譚昱等死要強。他趕忙一揖,向阿祚道了謝,立刻往大夫的住處去。


    阿祚睇著沈晉離開的背影沉吟了一會兒,才轉身折迴身後的院子。


    他看得出沈晉是真的著急,從沈晉的話裏他也覺得那個侍衛罪不至死,隻是他真的不能隨意答應。


    人都有私心,下人們的私心會讓他們在稟話時有所欺瞞。他縱使信得過沈晉的人品,也不敢擔保他那番話裏一丁點隱瞞都沒有。而如果有,他貿然應下求情之事便是被利用了一迴,如此一迴一迴累計起來,會是很可怕的事情。


    第十一章


    從前的東西兩廠不就是這樣一點點做大的麽?一點點欺得皇爺爺連親生的兒子們都信不過。


    二姐在府裏總立不起來,也和她自己性子太軟有關係,旁人說什麽她都信,不把她放在眼裏的下人大概不是一個兩個。


    但他決計不能這樣。他是要承繼這個王府的世子,若也隨意被人蒙蔽,父母百年之後誰護著兄弟姐妹們、還有他們的晚輩們啊?


    阿祚一邊想著一邊進了屋,正坐在榻邊給二姐剝桔子的明婧一眼看到他臉色不好,張口便問:「三哥怎麽啦?」


    「啊……?」阿祚怔了怔神,到正好順著她的話,把沈晉方才提的事說了,「是沈晉來為二姐身邊的人求情。」


    蘭婧微滯:「什麽?」


    阿祚斟酌了一下言辭:「父王為了二姐嚴懲隨行的侍衛,但他們覺得那個侍衛罪不至死,不忍看兄弟喪命,想央我代為說句話。」


    他這話說得臥房裏一靜,孟君淮正納悶「我何時嚴懲了?」,倏聞蘭婧驚懼到顫抖的聲音灌入耳中:「你說什麽?!」


    而後不及阿祚做任何反應,蘭婧已翻身下榻,鞋都沒顧上穿便沖了出去!


    「蘭婧?!」玉引一驚,起身便追。蘭婧原本身子也虛著,剛繞過門內的屏風眼前便一黑,腿上打軟不受控製地往下栽。


    玉引剛好扶住她,蘭婧跌跪在地,她也隻能由著她先這樣緩緩。但她連喚了幾聲,蘭婧都沒有任何反應,又過了片刻,蘭婧好似驀然從怔神中緩過來,喉中一聲哽咽便哭了出來。


    玉引被她緊攥著手腕,隻覺她從哭聲到這動作都無助極了。她一時沒太明白這到底因何而起,趕到跟前的其他孩子連帶孟君淮一起也都怔住,眾人麵麵相覷了一瞬,孟君淮也上前蹲身攬住了她:「蘭婧?」


    這個聲音激得蘭婧渾身一個激靈,她空洞雙眼猛看過去,放開玉引便攥住了孟君淮的衣袖:「父王……父王您饒他一命!不是他的錯,是我自己不當心的!」


    那麽懊悔而又恐懼到極致口吻讓玉引隱覺不對,她看向孟君淮,孟君淮同樣覺出異樣:「蘭婧……?」


    「父王您饒了他……」蘭婧哭得聲音嘶啞,玉引略作思忖,一拽孟君淮的衣袖:「君淮。」


    他看向她,她使勁往外遞眼色,動著口型說的話雖難以分辨,但她的意思倒不難猜。


    現下總歸是讓蘭婧靜下心來才最重要,再說,他本也不打算要那侍衛的命。


    孟君淮撫了撫蘭婧的背:「別哭別哭,這裏麵有誤會,父王沒說過他這是死罪。」


    「父王……」蘭婧遲疑地打量著他,似有些不信。孟君淮蹙蹙眉,轉頭看向阿祚:「阿祚帶人去問問。」


    「阿禮一道去吧。」玉引道。


    她不太清楚那邊現下是什麽情狀,如若還沒動刑則還好,如若已然動了……阿祚現下也才十一歲,怕是難免嚇著。


    事實證明,玉引添了這麽個心眼是對的。


    他們離侍衛的院子還有一段距離時,比阿祚高一頭的阿禮便看到正對院門的那間廂房裏似有兩個宦官正往外押人。


    他伸手便一捂弟弟的眼睛:「你迴去,有我就行了。」


    阿祚:「……」


    他想說他不怕,但阿禮捂著他的眼睛將他一轉就往迴推:「聽話,母妃讓我來多半就是為這個。你快迴去,不然咱再耽擱一會兒,那邊就出人命了。」


    「……好吧。」阿祚隻好答應,阿禮鬆開他,又繼續往那邊去。


    院中,譚昱已被押了出來。


    他在被拖下床時就醒了,不過監刑的宦官懶得繼續架著他,將他往地上一扔,便隨他趴在那兒。


    譚昱目光一片渙散,無力地道出一聲「不……」,但自是沒有人理他。


    一杖落下來,劇痛中好像五髒六腑都跟著一震,譚昱隻覺一股腥甜上湧,痛苦中手指用力扣入青石板間,再用力,指尖被石板磨得一片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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