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身邊的宦官上前,低眉順眼地告訴他,「太上皇著人傳了話,說請您看完奏章後過去一趟,您……」


    皇帝一怔。


    自那日生變後,父皇就再沒見過他,他每次去求見都被拒在門外,比從前魏玉林在時拒絕得還徹底。他一度覺得心寒,又不無愧疚地覺得,是自己讓父皇先心寒,今日怎麽……


    他深吸了口氣向外走去,竟然有些兒時要被父皇考問功課時的緊張。


    自從退位後,太上皇就搬去了養心殿。但養心殿離幹清宮不遠,皇帝穿過月華門與遵義門、再折進養心門,便看到養心殿了。


    殿裏的燈火還亮著,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擔心父皇已經睡了,便製止宦官的通稟,逕自進門去。


    到了殿中,卻見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父皇站在一扇窗前欣賞月色,窗外的寒氣直撲進來,化作一團一團的白煙。


    「父皇,外麵天冷,小心受涼。」皇帝輕道了一句,便走上前去要關窗戶。


    手剛觸到窗框,卻聽見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蒼老聲音說:「放了你弟弟吧。」


    皇帝的手一滯。


    弟弟?父皇是指十弟?


    皇帝不禁蹙眉,「十弟跟您說什麽了?」


    「你可給他機會讓他說什麽?」太上皇的目光瞟過他,輕笑,「他什麽都沒說,是我看到除夕進宮的人裏沒有他。」


    這話,皇帝自然是不信的。他迴了一聲輕笑道:「隻因為他除夕不進宮,您便認定是兒臣整治了他?」


    「君涯,昔日你說要我在你的弟弟們麵前留幾分尊嚴,我以為你是當真顧及他們。」太上皇從他麵前走開,踱著步子,坐到了幾步外的椅子上,疲憊地嘆了口氣,「可這幾個月,你都做了什麽?」


    皇帝眸色微凜。「我都做了什麽?」


    「你囚禁老十,敢說不是想把他往死路上逼?」太上皇看向他的目光中毫無信任,「你把你的弟弟們一個個都按上官位,敢說不是想一一除之?」


    「父皇!」


    那一瞬間,皇帝隻覺一陣頭暈目眩,怒火直竄腦門。


    「父皇竟然這樣想我?疑我到這等地步!」他抑不住冷笑出聲,「那您早些時候,怎不拿這份心去疑東廠呢?由得東廠坐大至此。」


    太上皇眉頭狠狠一皺,怒視著他沒有說話。


    皇帝麵對殿外,「我是把弟弟們都按上了官位,二弟掌了刑部、三弟接了兵部、四弟戶部、五弟吏部,六弟接管錦衣衛、七弟在料理東廠……您出去看看他們幹得怎麽樣,他們個個擔得起差事,我不過給他們個機會施展拳腳,在您眼裏就這樣不堪嗎!」


    「君涯。」太上皇短促一笑,似對他這番解釋很是不屑,「我隻問你一句,你肯不肯放了你十弟?」


    「父皇您……」皇帝一滯。他覺得父皇執著於此不可理喻,卻忍住了用這樣刻薄的話去反擊。


    父子間僵持片刻,他一嘆,「兒臣不能放。」


    「為什麽?」


    「單為他至今還在拐彎抹角地在您耳邊搬弄是非,兒臣便不能放。」


    「君涯!」太上皇肅穆一喝,驟然一股上湧的熱意讓他噎住話,下意識地捂住嘴,驀地咳出一口血來。


    「父皇!」皇帝大驚,疾步上前。


    太上皇卻將他一把推開,大喝,「滾!我沒有你這樣不顧手足兄弟的兒子,滾!」


    逸親王府。


    除夕當日,闔府上下照舊起了個大早。


    從大人到孩子都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總算收拾妥當準備趕緊宮時,跨出次進府門卻見宮裏的宦官趕了過來。


    那宦官賠著笑作揖,「殿下、王妃新年大安,奴才奉旨傳話,今年宮宴免了。」


    突然免了?兩人都愣住。


    孟君淮皺眉道:「怎麽迴事?」


    「這個……」那宦官遲疑了一瞬,「太上皇病重,皇上要侍疾,所以……」


    頃刻,滿院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般。直至那宦官離開,幾人都還僵在原地。


    待孟君淮迴神,即道:「我去看看。」


    「君淮!」玉引拽住他,蹙眉搖頭,「不能。」


    皇上沒傳召,還免了宮宴,就表示現下不想讓其他人進宮。而那宦官方才都未主動說出這事,意味著皇上暫且不想讓事情鬧得太大。


    「我們得好好過這年。」她堅定地望著他。


    孟君淮看著她怔住,「玉引你……」


    半晌後,他終於完全定下心。「你說的對。」


    良親王府,良親王孟君溪聽完宦官的通報,隻覺得自己倒楣。


    他和幾個哥哥不一樣,幾個哥哥要麽是母妃出身高、要麽是母妃得寵,早年都跟父皇情分不淺。他呢,則是打記事起就沒怎麽得過父皇的照顧,後來母妃還能給他添個十一弟那都是意外。所以現下聽聞父皇病重,他除了唏噓外,也沒什麽特別多的傷感。


    相比較之下,反倒覺得虧大了。他之前接下從宮裏發迴來的摺子,皇兄對他近來辦事很滿意,說除夕宮宴時要跟他多喝幾杯。


    這是多好的露臉機會啊!結果,除夕宮宴說沒就沒了!


    「嘿,我這背的!好不容易成了個東廠督主,難得跟皇兄親近一把正正名,卻就這麽沒了?」良親王咂著嘴搖頭,琢磨著要不要主動露露臉,比如皇兄要侍疾,他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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