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軍士們或用槍挑。或用盾推。或是直接就用血肉之軀去搬開石塊。血肉和燒紅滾燙的石塊接觸。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滋啦啦聲音。不過他們的思想已經升華。意誌前所未有的堅韌。已經渾然忘卻了肉體的折磨。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搬開眼前這片該死的石塊。送主公出去。


    不知不覺間。文遠已經虎目含淚。剛毅的嘴角不時抽動。身邊軍士也是淚如泉湧。眼神之中盡是比烈火還要灼熱的仇恨……


    終於。在這些前赴後繼、視死如歸的冀州軍的努力下。終於。城門被清理出一道口子。已經能容的下一人過去……


    “阻……阻止他們。休叫走了張遼。”曹操不可思議的嘶聲呐喊。他怎麽也不敢相信。張遼軍中竟然有如此悍勇之人。竟然以血肉之軀對抗烈火之威。


    “喝啊。張遼休走。”許褚此時如夢方醒。揮刀向文遠砍去。


    “保護主公。”幾個僅存的玄纓衛虎悲叫一聲。揮動陌刀向許褚逼去。刀光如雪。幾個玄纓衛配合默契。又是渾然不顧自己安危。強如許褚竟也被逼得連連後退。


    “主公快走。”周倉在城門前嘶啞叫道。他的嗓子都已經被燒壞。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渾身上下無不是駭人心魄的焦黑燒痕。其餘將士也是奮力抵住身邊曹軍。空出一條道路讓文遠脫離。


    “主公快走。快走。”危機並沒有退去。許褚這一彪軍有五百人。盡是騎兵精銳。見文遠要走。無不是紅著眼睛撲殺過去。百餘冀州軍雖然拚死抵抗。卻也早已是強弩之末。支撐不了多久了。


    文遠咬牙撥馬往城門而走。冒煙突火衝出城門。餘眾且戰且走尾隨張遼而去。


    周倉跌跌撞撞隨著敗兵向前走了幾步。撲通一聲撲倒在地上。他早已是油盡燈枯。能撐持到現在全靠著一股驚人的意誌力。此刻看到文遠出了城門。燒傷潰爛的猙獰嘴角微微翹起。心神一鬆。終於……


    主公終於安全了……好累啊……真想他娘的歇上一會……就睡一會……俺老周再追上去……


    …………


    甕城之中。曹操麵容凝肅的望著整齊擺放著的四百多具屍體。半天沒有言語。


    這些屍體。每一個人身上都插著至少七八支箭。至多者甚至渾身密密麻麻的被弓箭射成了刺蝟。可見方才一戰的慘厲。


    不過即便如此。曹操遍觀文遠這些死者的表情。其中或驚訝、或憤怒。或欣慰、或堅毅……卻不能從任何一張臉上找到恐懼。


    這究竟是為什麽。張遼究竟是使了什麽法術。讓這麽多人迷了心竅。肯死心塌地的為了張遼不惜犧牲自己。


    突然。曹操被眼前的一具屍體吸引了注意。這具屍體被燒的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血肉猙獰模糊。渾身上下還插著二十幾支利箭。雪白的箭羽早被燒盡。


    一旁的許褚附耳低語兩句。曹操呆住了。他怔怔的看了這具屍體良久。才被轉過身去。聲音有些沙啞的擺了擺手道:“用棺樽好生裝殮送出城去。這些人都是英烈。值得我等敬佩。若有怠慢。立斬不赦。”說罷。失魂落魄的向城內走去……


    雖然是小勝了一陣。不過昌邑城中並沒有任何人心中歡喜。張遼在幾乎不可能突圍的情況下突出城去。冀州軍悍不畏死的鬥誌更是令曹操心中罩上一層厚厚的陰雲。


    若張遼麾下兵馬都像今日所見這般悍勇無畏。這天下間又有何人能與他為敵。曹操的身影緩緩走入一片黑暗之中。隻覺著前路也沒有絲毫光亮可尋。


    …………


    “周倉……兄弟……你安息吧。這個仇我一定會替你報的。”看著曹操使者派人送來的棺樽。文遠謔的一聲站起。拔劍向使者衝去。


    “兩軍交兵。不……”那使者哆哆嗦嗦的向後退避。一不小心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啪的一聲仰麵摔倒在地。


    “主公。兩軍交兵。不斬來使。還請主公暫息雷霆之怒。他一個傳話之人。殺之何益。”趙雲上前勸諫道。周倉戰死。他心中也悲痛不已。不過俗話說武將難免陣上亡。既然選擇了這條路。說不定那天就會有這樣的結局。此時的他。反倒希望主公能盡快振作起來。不因為仇恨影響大局。


    可是文遠此時虎目之中分明滿是仇恨。顯然理智已被仇恨衝昏。趙雲自問對主公忠心耿耿。這個時候怎麽不出言勸諫。


    隔著趙雲。文遠手中長劍遙指著使者。胸膛因為氣憤而劇烈起伏著。喘著長氣道:“好……今天就饒你不死。迴去告訴曹阿瞞。明日一早。我便揮軍攻城。昌邑城破之日。我必以曹操之首為死去的兄弟獻祭。快滾。滾。”


    “是是是……小的告退。”那使者慌手慌腳的起身告退。連滾帶爬的奔出帳去。不過他動作雖看似慌亂。嘴角卻泛著一抹詭異的笑意。出了營帳。又依稀聽見帳中張遼的無動於衷和趙雲焦慮的勸諫聲音。此次來張遼軍營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可以向主公複命去矣。


    看著使者離去的背影。趙雲的眼中滿是焦慮。迴身諫道:“主公。萬不可意氣用事啊。周倉戰死。上下莫不悲痛。可是主公也要以大局為重啊。曹操遣使前來。分明用的是激將法想絆住主公。主公若是中了曹操的機謀。等曹操兵至。則這上上下下數千兄弟就危險了。”


    見文遠低著頭不吭氣。趙雲更是擔心。動容諫道:“主公。常言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必……”


    “子龍……”趙雲說了老半天。文遠始終低頭坐著不吭氣。良久。文遠才擺了擺手示意趙雲坐下來。


    “主公……”見文遠出聲。趙雲還要再勸。卻被文遠的聲音壓了下去。


    “子龍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命令步卒。火化戰死的兄弟們。他們的骨灰妥善保存。日後好帶迴冀州。哪裏才是他們的安息之地。”


    “遵命……”趙雲咬牙點了點頭。心中早已憂急如焚。


    文遠頓了頓又道:“傳令士卒。今夜大營多立火把。多紮草人。從外看來。要與尋常無異。”


    “這是……”文遠這莫名其妙的話就讓趙雲有些摸不著頭腦了。立火把紮草人和明天交戰有什麽關係。趙雲忍不住向文遠看去。此時文遠雖然神情悲痛。眼神中卻透著冷靜。根本不像是為了報仇而徹底失去理智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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