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天黑,沈玨就帶著唐倦去找周通。


    院子還是那個院子。


    隻不過一進門,多了一絲飄在空氣中的血腥味。


    唐倦跟沈玨對視一眼,默默提高了警惕。


    一向安分的奶娃娃突然哭了起來。


    唐倦拍了兩下哄哄,也沒啥用。


    “怎麽迴事?”唐倦摸了下,臭小子也沒尿啊,剛才也吃過東西了,怎麽就突然鬧了起來。


    嬰兒的啼哭聲,在靜悄悄的院子裏很是突兀。


    孩子哭鬧成這樣,沈玨依舊沒發現有人出來探查,周通不是這麽不謹慎的人。


    “進去看看。”他臉色少有的難看。


    那口大缸的位置依舊沒動,沈玨觀察了下,也沒有挪動的痕跡。


    照著以前的暗號敲了敲,也不見有迴應。


    唐倦把孩子交給沈玨,“我下去看看。”


    水缸的蓋一打開,一股難聞的腥臭味撲鼻而來。


    哭鬧的寶寶大概是被這臭味熏蒙了,停止了哭聲。


    唐倦也稍微等這股味散出去一些,洞口之前是有機關擋板的,可以在裏麵開關,外麵是打不開的。


    現在已經完全被破壞了。


    跳下去的唐倦剛落地,腳下就踩到了東西。


    火折子被吹亮,下麵的情況在幽暗的光亮下,能看清個大概。


    到處的斷臂殘肢,幹涸的血液已經發黑,有些屍體已經發爛,蛆蟲肆無忌憚地爬進爬出,濃烈的氣味能給人嗆一個跟頭。


    所見之處,全是死人,甚至連那幾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嬰兒都沒放過。


    唐倦已經呆立在當場。


    -


    “有人在這兒練邪功。”沈玨不知道什麽時候下來了,走到他身邊。


    “什麽?”唐倦有些茫然。


    沈玨一手拎著寶寶,另一隻手拿著個棍子,在屍體上翻動,“這些屍身都經過了破壞,但他們都有個共同點,缺了心髒,還是活生生剖出來的。”沈玨淺淺地歎口氣,饒是他這種殺人如麻的大壞蛋,也得承認,這過於殘忍。


    唐倦似懂非懂地看向沈玨。


    沈玨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如此迷茫的表情。


    “練功嗎?”唐倦望著那幾具小小的屍體,隻有頭顱還算完整,小小的身軀已經血肉模糊地成為一攤爛泥。


    到底是什麽樣的功法,需要用這麽多人的命去填。


    有時候他很懷疑,江湖人的存在,對普通老百姓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麽。


    上一次有這樣的情緒,還是在千飲坊的鬼蔓麵前。


    沈玨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隻能無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通的屍體在最裏麵的角落,看得出他是試圖反抗過的,可惜,勢孤力薄,這裏大部分又都是不會武功的普通人,他死不瞑目地瞪著出口的方向。


    我要保護那些找不到家的人。


    沈玨想起周通很多年說的那句話。


    這個傻子,他保護不了自己,也保護不了那些人。


    -


    沈玨的唏噓還沒持續多久,唐倦就在周通手邊找到了新的東西。


    用血寫成的黑樓兩個字。


    這時候這兩個字的意義,簡單明了。


    殺人栽贓,黑樓確實跟這個場麵,很適配。


    沈玨對著這兩個字看了半天,“這字跡,也算是周通的。”


    “什麽叫也算?”


    “字,是周通寫的不假。”沈玨拿起周通的手,食指上沾著血。“但他們不知道,周通是個左撇子,右手也能寫字,是後來練的,但練習的太晚了,寫得很生硬,這兩個字就是他用右手寫的。”沈玨站起身,環顧四周,想看看是不是還有些別的線索。


    “賣出去的人,大多需要周通簽字,有時候,也會受人脅迫,後來他就給自己規定,左手真,右手假,凡是用右手簽的字,一概不認。”知道這事的人沒幾個。


    看來當時,是有人脅迫他。


    “這刀口有點意思。”沈玨連續把幾具相對完整一些的屍體翻出來查看。


    “有線索?”唐倦逐漸穩下心來,跟在沈玨身後。


    “你仔細看看這剖心的刀法,像什麽?”沈玨給他讓出一塊位置。


    唐倦湊上前去仔細查看,“這是,苗疆的麒麟刀?”他不太確定,這種刀法失傳很久了。


    這種刀法不是用來殺人的,而是用來輔助製蠱的,可以將特殊的內力存於小巧的麒麟刀上,然後再去解剖活人的髒器,配合著特殊的藥材,可保髒器三天之內不腐,猶如剛摘下來一樣。


    最後一任麒麟刀的傳人,死在了啟風寨。


    “會跟啟風寨有關嗎?”唐倦心下不安,想到了自己的母親,還在盛陽山。


    “未必,麒麟刀的傳人也許不止一個,也許。”也許什麽,他沒往下說。沈玨抬眼看了眼周通的屍體,“這些人毀屍的目的大概就是不想讓人看出這刀法。”


    “是,因為我們來這,才給他們帶來這場災禍的。”唐倦沉重地低下頭。


    “也未必。”沈玨歎息著,想起了之前的傳言。


    “還記得之前有人打著我的名義去殘害百姓嗎?”


    沈玨一提,唐倦想起了那樁傳言,有人因為白天說了沈不然的壞話,晚上就被沈不然殺了,還取走了心髒。


    “現在看,也許不是空穴來風。”有人用這種方式,專門挖人的心髒,來練功。


    這種傳言已經傳到了本尊麵前,就說明,至少有段時間了,看來有必要好好查查了。


    -


    “沒聽說什麽樣的邪功需要用到人新鮮的心髒啊。”唐倦在腦子裏琢磨了一圈,他在盛陽山多年,啟風寨又專門研究各種偏門,他也算是知道甚多。


    沈玨冷笑了一聲,“這天下你我都不知道的東西,就隻能是出自宮裏了,一會兒去信問問沈行止。”


    宮裏?“秦向之?”唐倦脫口而出,不怪他聯想,目前隻有秦向之的那門古怪心法,最可疑。


    “上次秦向之被醫聖的毒所傷,好的也太快了。”他就覺得有問題,唐倦在看著這滿地的屍體,看這個腐爛的程度,幾乎是他們前腳一走,這些人就遭殃了,所以剛才唐倦才會覺得是他們惹來的禍事。


    現在看,這時間跟秦向之那毒傷快速好起來的時間,很吻合。


    “他的邪功,本就是要用人的心髒,被醫聖前輩傷了之後,為了馬上好起來,他不得不加大心髒的用量,所以周通他們才會被一鍋端了。”唐倦分析得頭頭是道。


    “平時,死個人,隻要不是集中在一起,就算是缺個心肝肺,也不會引起太大的注意,可現在要那麽多人的心,怎麽可能悄無聲息,哪怕是普通百姓,這麽大規模詭異的死法,也是駭人。”


    除非,是一些本來就不被關注的人。


    周通就是最好的選擇。


    沈玨沒說話,是或者不是,很快就知道了。


    兩人又看了一圈,什麽都沒發現了。拎起小崽子準備走了。


    現在這個孩子已經是這堆人裏,唯一一個幸存者了。


    他們隻能先帶上。


    -


    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月明星稀。


    晚上的冷風吹散了地下那讓人作嘔的氣味。


    “下一步我們去哪?”唐倦抱著已經睡熟了的寶寶,跟在沈玨身後。


    “先去給沈行止送信,休息一晚之後,去跟霍門主他們會合。”秦向之的開山大會就在半個月以後,在那之前,先送一份禮給秦向之。


    -


    盛陽山這幾日格外的安靜,秦向之不在,沒有日夜不停的上刑折磨,胡淵鵬短暫地喘了口氣。


    他做夢也沒想到,秦向之這個王八蛋,真的把薑如水給弄來了,當他看見薑如水眼神空洞地站在他麵前時,他真的很想殺了這些人,唐謙,秦向之,有一個算一個,再看看薑如水如今的狀態,癡癡傻傻無知無覺的行屍走肉一般,胡淵鵬心如刀絞。


    從前那樣如璀璨煙花般明豔熱烈的女子,現在毀了容顏失了神智,隻有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讓胡淵鵬確認,這就是薑如水。


    有一個瞬間,他想算了,秦向之不就是想要名正言順的繼承這個掌門之位麽,隻要他能放過如水,江湖如何,他不想管了。


    不過這種想法也就一瞬間。


    對武林的責任幾乎刻在他骨子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江湖一卷之就說受傷的男人不能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望長安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望長安道並收藏江湖一卷之就說受傷的男人不能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