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遠俯下身去靜靜看著她,微微橘黃燈光映照在寧曦臉上,讓她小巧的臉龐顯得更輕柔可人。


    幾絡發絲從臉側散落,他忍不住伸手將它們撥開,一股淡淡的清甜水果香氣撲鼻而來。


    精致小巧的鵝蛋臉,兩頰又暈染上了兩顆圓潤水嫩的紅蘋果,濃密彎勾的眉梢,襯著她平日滴溜滴轉的黑眼珠,倒頗能呈現她平日慧黠俏皮的模樣。


    程遠提起指尖,輕輕撫過她俏挺的小鼻,慢慢輕觸上她那鮮紅欲滴的嘴唇。


    玻璃窗被風吹得輕響,攀爬的藤蔓也隨之搖曳,透過月光,屋內白牆映出了那紛亂的景象,霎時間,程遠覺得有股莫名的悸動,竟忍不住彎身覆上她的唇,一陣溫暖與柔軟伴隨而來的香氣讓他有些暈眩。


    他輕柔靠在她耳邊說:「你再不起來我就要把你吃了喔。」


    程遠見她仍舊沒有反應,隻好將她抱起,安置在沙發上,並沒有發現到她兩頰瞬間染上緋紅。


    寧曦本想著要逗一逗程遠,卻沒想到他竟會突如其來吻了她,一時之間嚇得不知該如何反應,隻好繼續裝睡。


    當她輕靠在程遠厚實的肩膀上時,他那溫暖和緩的氣息不斷的在她耳畔流轉,而她的鼻尖與雙唇都還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柔軟觸感,一時間讓她沉醉得不想睜開眼,卻怕胸口間那瘋狂鼓動的心跳聲讓他聽見。


    一整顆心奔騰跳動的她已無法再入眠,隻好佯裝熟睡姿態,在沙發上反覆思索著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側耳傾聽著程遠的動作,他似乎在將她安置在沙發上後便到藝廊的另一側,停住腳步後便久久沒有再出聲。


    他離開了嗎?還是已經悄悄下樓了?難不成是丟下她自己迴家了?但剛剛並沒有聽見樓下的開門聲,也沒有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所以應該還在藝廊裏。


    她胡亂猜測了好一陣,終於忍不住好奇,眯著雙眼想要一探究竟。


    天色未亮,看著幽暗的屋子,她猜想現在應該還是半夜時分,但桌上的小燈已被程遠關上,她隻能藉著透進的月光辨識眼前的景物。


    她小心翼翼的起身,藉著街燈和月光在屋內搜尋,好不容易才發現程遠站在屋子一角,專注看著眼前的畫作。


    寧曦躡步走至程遠的後方,但程遠因過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並沒有發現寧曦已走至他身後。她好奇著程遠到底在看什麽,竟會如此入神。


    「這幅畫畫得真好。」寧曦在程遠背後觀察了好一會兒,終於開口打破這一片沉靜。


    程遠迴過神來轉身看著她。「你怎麽起來了?不多睡一會兒?」


    寧曦想起剛剛發生的事,一時間有些慌了手腳,很快地編了個謊:「我……口渴,起來喝水。」心想著幸好沒有開燈,要不他肯定會發現她臉紅到耳根去了。


    「你呢?為什麽站在這裏看這幅畫?」


    「你剛剛說這幅畫畫得真好是嗎?」他並沒有直接迴答她的問題,反而問了她。


    寧曦緩緩說起她與倪逸遠之間的事。「因為這幅畫,我才會在這裏工作。」


    程遠聽見她這麽說,心跳像是停了一拍,寧曦說她來這裏工作是因為這幅畫?倪逸遠倒是沒跟他說過這個。


    由於屋內光線晦暗,寧曦無法看到程遠臉上驚訝的神情,於是繼續說著:「老板原本認為我隻是一般來開幕式吃吃喝喝的客人,但開幕式結束後我仍然天天來這裏看這幅畫。老板雖然覺得很奇怪,卻也沒說什麽,直到有一天一個藝品家想要買這幅畫作,我隨口說了一句這幅畫不能單售,它是有係列性的,如果要買就要一起買才行,就這樣,老板便讓我來上班了。」


    程遠心中頓時充滿了震驚和疑惑,他不想問卻又忍不住好奇:「你……你為什麽會知道這是一係列作品?」


    「其實這幅畫我在好久以前就已經注意到了,眼前這幅畫應該是這係列中的第四幅吧。」


    程遠沉沉悶哼了一聲。她說的一點也沒錯。


    「我見到的第一幅畫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那是在一本雜誌上翻到的,當時那位畫家以極高的唿聲被喻為畫壇上的新星,藝評家形容這位年輕畫家筆觸輕快大膽,用色層次變化多端卻不像老式的油畫畫風那麽厚重,畫上鮮明的色調不禁讓人目眩神迷,仿佛看著它就能將人推入另外一個世界,可見得他下筆時是明確、肯定且充滿自信,後來他緊接著發表的第二幅畫作,雖然畫風更加大膽有力,但那之中卻也增添了細膩柔和的韻味,我想這或許是畫者對於生命有了不一樣的解讀,心境改變了,才有這樣的變化。」


    從起伏的胸膛可以感受到程遠的唿吸變得紊亂,他激動的心情隨著心髒快速的跳動瞬息奔騰,一時之間反而不知該如何迴應。


    「至於第三幅畫作,卻和前麵兩幅畫作大不相同,冷靜的筆觸以及灰暗的色調,其實已經很難看出其中的關聯。」


    「既是這樣,為什麽你還會認為他們是係列作品?」因為過於緊張,喉間變得幹涸,說出來的話帶著沙沙聲響。


    「因為靈魂啊,就像人一樣,雖然外在變了,但靈魂的本質是不會輕易改變的,雖然畫作的樣貌變了,但同樣的心情依舊存在畫作靈魂裏。不過,可惜的是這位畫家在這幅畫展出後就突然消失了,他過去的畫作雖然仍在藝文界中造成不小迥響,也曾經有藝品家重金聘請這位畫家重出畫壇,卻都沒有下文,沒想到已經過了這麽多年,竟會在這裏再看見這位畫家的畫作。」


    寧曦小心翼翼的瞄了他一眼,隻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她語調輕柔得像是怕嚇到他似的:「所以當老板開口說要讓我進來這裏工作,我也就一口答應了,想著說不定有一天可以遇見這個畫家。」


    程遠雖然想維持一貫的鎮定冷靜,但其實他內心早已像是火山熔岩那般滾燙。


    這次的畫作是以匿名方式展出,而且這次的畫風又與之前大不相同,照理來說應該不會有人發現才是。但為何眼前的她竟會知道他深藏已久的秘密?


    程遠藏不住內心的激動,用著微顫的聲音問:「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就是畫這幅畫的人?」


    「一開始我並不知道你就是這幅畫作的畫家,畢竟畫作並沒有署名,一直到前兩天你畫插畫的時候我才確定,因為每個畫家都會有自己慣用的筆法,那筆觸已經在我腦海裏重複千千萬萬遍,所以當你提筆作畫的時候,我就知道是你了。」


    雖然他看不清楚寧曦說話時的表情,卻從她的話中感受到了一種被認同、被了解、被看見、被包容的肯定,她的字字句句不斷重擊他的心髒,堅定且毫不猶豫的話語直搗他內心深處,幾乎要揭起他過去所有的傷痛,而她那句「我知道」更牽動了他那塵封已久的心。


    雖然他的畫作一直都受到藝評家的喜愛,卻沒有任何人了解這些畫作背後深深的意涵,從來沒有人可以這麽真實、這麽確切地看到他畫作中想要表達的自己。


    不過,為什麽?為什麽眼前這小丫頭竟可以找到他一直深藏的鑰匙,輕易便打開他心裏的那道鎖,就這樣毫不遲疑地走了進來?


    其實寧曦不敢直說自己對眼前第四幅畫作的想法。


    這筆觸已不似過往那樣明快有條理,層層疊疊的油彩像是道出了他心裏的迷惑;暗色堆疊著明亮,火紅處又堆疊著幽暗,畫刀割開了畫中的紋理,正好顯現出裏頭的層層疊疊和千頭萬緒裏曖昧不明的色彩,裏頭沒有絕對的暗,也沒有絕對的亮。


    雖然她能夠從畫裏看見畫作背後的意涵,卻不能了解畫者心底的故事。


    霎時間,她腦海裏突然閃過不久前在儲藏室中曾經看過的照片,上麵的時間正好離現在有八年之久。難道……這一切改變和照片中那與程遠相擁的女子有關?


    她好想知道,好想問他過去兩人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讓他有如此的椎心之痛久久無法釋懷。


    程遠看見她眼裏彌漫著兩道水氣,讓月光照得晶亮亮的,微蹙的眉頭可以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在擔心他。


    兩人心亂如麻,眼神流竄著複雜難以說明的話語,高張如火的思緒不安的在胸口間躁動,一時之間紛亂的情緒湧上心頭,讓他不知該如何開口說明,壓抑不住的激動就在此時迸發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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