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不後悔自己對她的逼迫,雖然他知道,挑開舊傷疤會疼,會流血,可是那些陳年舊傷,陰險地隱藏在肌膚下、骨骼間,看不到就會天真地以為它好了,不想也不必去管它了。殊不知,那些傷不僅沒有痊愈,反而已經根植於脈絡、病入於膏肓,若不加緊治愈,最終會要人性命。


    他同樣也得過這種頑疾,傷過、疼過、失望過也放棄過,最終費勁全力才讓自己獲得了重生。


    那種滋味他嚐過,他知道有多難熬,所以他會一直待在她身邊,緊緊地抱住她,就算再次墜入惡夢中,也不會是孤單一人。


    第六章


    如意客棧裏,生意出奇的冷清。


    諾大的空間,隻有兩三個客人在吃蛋喝酒,連隻蒼蠅都沒興趣來這裏湊湊熱鬧。


    可是老板娘此時絕對沒心思理會自家的生意興隆不興隆,昌盛不昌盛。她一臉玩味地盯著閑得發慌的某個人,看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足足有一個時辰了。


    不一樣,絕對有點兒不一樣了!那奸詐狡猾的家夥眼底,藏著笑意,一般人很難看出來,但即使是藏著、掖著,那也是笑嘛!


    雖然人家不是美人,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可也是鎮上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哦,偶爾這樣含情脈脈地笑上一笑,總是令人驚豔的。


    不過話說迴來,能使曲帥哥這樣發自肺腑的笑,也不算太困難,思來想去不外乎三件事情,一有賬目可算;二有朋友可聊;三有蠢話可聽。


    但現在,他沒拿著算盤「劈裏啪啦」地打;身邊連根人毛都沒有,更何況是大活人了;「蛐蛐」粉絲團的成員今天都破天荒地沒有惹他發笑。


    他隻是把玩著手裏的一隻茶杯,對著茶子上的圖案瞧了又瞧,邊瞧還邊揚起嘴唇,似乎這茶杯對了他的碑胃,一見鍾情起來!


    這太奇怪了!而且他的這種表情,似乎在誰的臉上也看到過。


    怎麽形容呢?就像一個人,忽然掉進了一個蜜糖罐裏,喝了一大口蜂蜜,甜滋滋地幾乎快要甜死了。


    「我說,你發財了?」老板娘終於忍不住了。


    「嗯?沒有啊。」曲庭兮抬頭瞅了眼櫃台後滿臉問號的女人,視線又轉迴茶杯上的那簇蘭草上,絕不在不需要的地方多浪費一秒鍾。


    「還是你家老爺子已經立下遺囑,要把家產都記你名下?」


    「怎麽可能。」他聳聳肩。


    「那說真的,你躲在這裏死不迴家,就不怕老爺子把諾大的家產都分給你的那些兄姐們,到頭來屁都不給你一個?」


    「怕啊!」他佯裝滿麵愁雲地哀道:「曲家的人,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就沒一個是省油的燈,我孤掌難鳴、勢單力薄、無論是明爭還是暗鬥,隻怕都是個輸呀!要不,你替我迴家挨爭家產去?」


    「得了吧!」老板娘白他一眼:「我看你就是生怕跟曲家沾上一點關係,明哲保身。」


    「謝謝誇獎。」曲庭兮朝她拱拱手。


    「不瞎扯了,能不能告訴我,你最近在樂個什麽勁?整個人都笑得跟朵花似的,也不怕招惹蜜蜂?」


    「太誇張了吧,我哪有?」


    「少瞞我了,明明就是打從心底裏笑出來的,俗話說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你什麽好事,也不講出來讓大夥兒也聽聽?咱們這都多少年的交情了呀!」精明老板娘開始放餌博交情。


    「一般能發財的事情,還是要‘眾樂樂不如獨樂樂’才是。」怎知滑頭賬房偏不上鉤。


    「切,算了算了,說點正事。」老板娘放棄釣魚,眉飛色舞道:「前幾天我再鎮上逛,走到盤古酒坊,跟被鬼扯了腳似的,就走不動了,一個勁站在牆角下聞著酒香,哎,那酒啊,真是香……」曲庭兮大笑。


    廢話,也不打聽看看是誰釀的,人家可是客牡丹的女兒啊!


    「僅僅是聞著,後來不小心被酒坊裏的夥計發現了,死拽著我進去,盈師父還請我喝裏一盅新釀的品種,哎呀,真是太丟臉了。」老板娘一臉的意猶未盡,「不過那酒真好喝,馬家鎮上那幾家酒坊完全比不得!」


    「那是。」曲庭兮毫無意義,完全讚成。


    正說著,客棧外麵傳來一聲唿喊:「老板娘,你要的酒來了!」


    老板娘趕緊往外伸,剛出門就喜不自禁的叫了聲:「咦,盈師傅你也來了呀?」


    「盈師傅說請您品品新釀的蔗酒,新品種哦。」盤古酒坊的工人,正和客棧裏的小二將幾壇子酒從板車上往下搬。


    「曲賬房您也在這裏呀!」小工擦擦汗,跟從客棧裏踱步出來的曲庭兮打著招唿。


    曲庭兮點點頭,銳利的視線瞬間落在板車邊那亭亭玉立的身影上。


    明明清晨才剛道別,卻已開始想念;如今怎麽才見,就忍不住喜上心頭?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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