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晚上沒有合眼,一閉上眼睛,便浮現出丁曼殊柔媚的紅顏,擺開一臉的嬌嗔,等他去擁抱;可是現在他臂中抱著的卻是沉睡的妻子陳宜書,臂上感到她胸口的波動,他看了妻子祼露肩頭的肉體,好似要從玫瑰似的睡裙中,飄然飛舞出來。其實陳宜書閉著眼睛卻沒有睡,丈夫反常的輾轉不寐,讓她感覺到丈夫抱得她很緊,心卻離她很遠了。


    一清早,林中天冒著嚴寒開車走了,倚門目送的陳宜書忽然覺得丈夫此去就不再迴到這幢小樓來了。她冥冥之中感到,送鋼板上門的公司一定與丁曼殊有關。但是即使因此失去丈夫,她也得讓丈夫去赴約,因為修復平山艦的事比天大。


    吳秘書笑得很詭秘,迎著走到跟前的林中天說:“林艦長,你越來越帥氣了!”


    林中天負疚地說:“吳小姐,別誇我了,我一見到你,就內疚。”


    吳秘書瞥他一眼,說:“內疚什麽呀,不要張冠李戴了。我隻是一個小秘書,供人差遣的木偶,沒有情感。”


    林中天解釋地說:“你分明對我有怨氣。要不是因為我,日本特務怎麽會去你們公司扔炸彈,差一點炸到了你。”


    吳秘書涇渭分明地說:“林艦長,你炸日本“出雲”號旗艦,我和丁小姐都是舉雙手歡迎,沒有因為這一點埋怨你。至於說有怨氣嘛,那是替我們丁小姐抱不平。她對你掏心窩,你為什麽還在她的心窩上插一刀?”


    林中天不敢看她的眼睛,說:“這個問題我無法迴答你。總之,是我負了丁小姐。好在她現在有蔣約翰陪伴她,我也放心了。”


    “放心?你放心,我不放心。她雖然和蔣約翰在一起,但是丁小姐的心始終在你身上,這才要命哩!跟我來,去看鋼板!”吳秘書不願意再多說丁曼殊的傷心事,徑直奔主題去了。


    林中天倒於心不忍了,又問道:“吳秘書,這鋼板是丁小姐交代你找的吧?”


    吳秘書沒好氣地說:“她一多情,我就說破嘴。丁小姐昨天交代我找鋼板,我簡直都要把電話機打破了,才問到這家元茂公司有你要的鋼板!”


    林中天由衷地打心裏感激丁曼殊,隻有她具備這種運籌帷幄的氣概,敢於力挽狂瀾。可是自己白白讓她損失了一個船隊,江陰堵截線終究還是陷落日本海軍之手。於是惶愧地問:“吳秘書,丁小姐在倉庫裏頭嗎?我好向她當麵道歉和感謝。”


    “別白日做夢了!她不想見你的!”吳秘書進了倉庫大門。


    林中天悵然若失,跟了進去。


    遠處,跟蹤林中天的日本特務水部仔細地記住了倉庫的方位。水部在落葉之後,也潛入武漢,喬裝成難民,聽命落葉的指示,要把電報發迴上海海軍特務部,讓日本飛機來將倉庫炸毀。水部在發出電報正文之後,還添上一句褒獎落葉的話。水部並不知道,其實落葉此舉,旨在暗中保護林中天。


    林中天返迴造船廠,興奮地告訴全艦官兵,所需的鋼板找著了,並同元茂公司訂了取貨合同,明天一早即去取貨。話音剛落,就聽見從碼頭方向傳來巨大的轟炸聲。林中天和官兵們急忙忙地跑出廠棚,隻見暮靄濛濛的碼頭方向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糟啦!,會不會是5號倉庫被日本飛機炸了?”林中天擔心得正要開車去看,隻見烏豹急匆匆地跑來了。烏豹大聲地報告:“大哥,日本飛機炸了碼頭的5號倉庫,那裏成了一片火海!”


    “完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鋼板全沒了!”林中天一坐在石料堆上,唉聲嘆氣。


    李正文上尉見勢不對,對官兵們悄悄地揮揮手,把大家都趕迴船塢。


    烏豹見林中天愁眉苦臉,寬慰地說:“大哥,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偌大的漢口還怕找不到幾塊鋼板?走,小弟請你去喝兩杯,散散心!”


    “我沒有心情喝酒,要去,你自己去!”林中天正坐困愁城,不知明天再去哪裏找鋼板,就將烏豹攆走。


    “反正天也快黑了,有什麽事吃了飯,明天再說。走哇,皇上不差飢餓兵!”烏豹死拖硬拉,才將林中天拽走了。


    林中天問:“烏豹,是什麽酒館讓你這樣對胃口?”


    烏豹神秘地說:“那家小酒館離這裏不遠,酒好,茶好,夥計好,老闆娘才叫好!”


    “說實話,你是不是看上人家老闆娘啦?”林中天拿他逗樂。


    “我跟她是張飛看崔鶯鶯,不對路。那個老闆娘是從上海逃難來的,叫林菊,又年輕又機靈,長得又漂亮,一開口就有滿嘴學問,我看配大哥正合適!”烏豹也拿他開心,有心無心地拿他的軟肋捏。


    “除非她能給我弄到鋼板。”林中天推諉地堵住他的口。


    “你呀,三句不離本行。”烏豹說著樂嗬嗬地和林中天走出了造船廠。


    不一會兒,小酒館在望了,華燈初上,在薄暗中,隱隱約約,閃閃爍爍,很誘人,很迷惑。


    第十九章 (下)7


    更新時間 2012-05-20 21:52:02字數 3611


    第十九章 (下)


    7


    從飛機上投下的炸彈擊中5號倉庫爆炸的時候,落葉的心房也炸裂了。


    她從小酒館的窗口看出去,籠罩在碼頭上空的霧靄被炸彈的火光撕裂了,繼而撕碎了,然後大火升騰而起,主宰了半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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