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早已彈盡糧絕的林中地和剩存的十幾個陸戰隊士兵則精疲力竭地倒在窪地旁邊的草叢裏,喘著粗氣,放聲大笑。


    林中地走了一步險棋。


    昨天傍晚的時候,烏豹派著副官三福聯絡上了林中地。林中地悄悄地去會見烏豹。烏豹將林中天的信交給他,並說全營兵力交由他調配。林中天將這一支生力軍埋伏在羅店鎮外的窪地,告訴烏豹他設下的誘敵深入之計。烏豹不知天高地厚,說要活捉東洋兵。林中天警告他,橋本的三百多名士兵不是一般武夫,而是三百多頭豺狼,不要妄想生擒戰俘,而要把手中所有的彈藥打光打盡,否則有生命之虞。


    現在烏豹和他的手下照他的吩咐這麽做了,槍聲和手榴彈爆炸聲震耳欲聾,但是聽起來像過年放鞭炮一樣令人痛快。


    不一會兒,槍聲嗄然停止,戰場上短暫寂靜過後,突然響起保安團的士兵們衝下丘坡的歡唿聲。


    “長官!我們勝利了!”蔡椰子頭一個爬起來,高興地又蹦又跳。


    林中地不慌不忙地爬起來,抖抖灰塵,抻抻軍服,整整軍帽,才領著十幾個部下向窪地走去。


    窪地裏,3輛坦克車還在熊熊燃燒,3團烏煙被窪地上的風卷著飛揚上天,仿佛是古時候戰場上的狼煙,看了令人興奮。窪池邊遍地是日軍的屍體,無不是前胸腹部中彈,尚有餘勇可鼓。保安團的士兵們在好奇地撿著日軍的戰利品,甚至為了搶一個好奇的佛飾而發生爭吵,結果招至烏豹的大聲訓斥,才罷手。


    烏豹一見林中地,興奮地往他的胸口捶了一下,說:“以後我這中校聽你少校的!你真是神機妙算,不愧是中天的弟弟!”


    林中地關心地問:“有傷亡嗎?”


    烏豹說:“死傷15個弟兄,值了!”


    林中地又問:“關門打狗,沒有逃走一個鬼子吧?”


    烏豹大咧咧地說:“跑了三五個!一網下去,抓了大魚,總會跑走幾條小魚,算不了什麽!”


    林中地焦急地說:“糟啦!三五個裏頭,準有橋本少佐這條大魚!”


    “不會吧?我烏豹從來沒有走背運過!”烏豹自滿自信地駁斥,“我還等著你給我請功請賞嘿!”


    三福身上挎著3把戰刀,叮叮咚咚地跑過來報告:“報告長官,就這3具屍體有戰刀,我全繳來了!沒有一個是少佐的!”


    林中地連忙逐一驗看戰刀,戰刀柄上都沒有刻著橋本的名字,嘆了口氣說:“讓他跑了,以後少不了和他還有一場惡戰!”


    烏豹歉意連聲地說:“中地兄弟,算大哥欠你一筆沒了的債。以後我和我的人馬就跟著你,和那個姓橋的鬼子再幹上一場!”


    羅店大捷,林中地僅以犧牲3百餘人殲敵一千和3輛坦克的輝煌戰果轟動了淞滬戰場。蔣介石親自下令晉升林中地中校軍銜,破例將烏豹的4百名保安團士兵編入海軍陸戰隊建製,並擴大成一千餘人的加強團歸林中地指揮。


    橋本僅帶二等兵小倉逃出羅店。


    橋本找了一塊茂密的叢林,認為這是武士可以自裁的幹淨地方,準備自殺。


    “小倉君,你來當我的介錯。”橋本拔出戰刀,找不到一塊幹淨的白布,隻好用戰鬥帽的內裏拭擦著鋒利的刀刃。介錯,就是日本武士切腹自殺的助手,用刀或槍幫助自殺者結束生命,這往往是武士的榮耀,可是小倉出身伊豆的農耕家庭,不諳此事,還很害怕。


    “滾!你給我滾!”橋本如蒙羞恥,恨不得一刀劈了小倉,可是想到得留著他迴本部去報告戰況,就一腳踢開了他。小倉哭哭啼啼地走了。


    橋本用戰刀在樹幹上劈下一塊皮,用自己的鮮血在白色的樹幹上寫下一首詩:


    隻需片刻,


    諸君便可踏上極樂之路,


    共話這短暫須臾的世界。


    這是日本戰國時代,鎌倉之戰中戰敗的一個僧兵切腹前留下的詩句,橋本從小就熟悉,此刻復誦,意猶未盡。


    他想選擇日本武士新田義貞的自我斬首方式,手起刀落,高傲的頭顱迅速滾進旁邊的稻田裏,身體也隨之倒下。砍掉自己的頭顱,聽起來有些太誇張,可是父親別浦跟他說過,隻有像新田義貞那樣的勇力和狂熱精神,才可以做到。


    現在橋本模仿著這麽做了,他舉起戰刀,橫在脖子上,隻等用力一劃。


    這時候,橋本聽見有人用日語命令他:“橋本君,我不允許你自裁!”


    凜然的命令聲,讓橋本迴頭,看見他的長官支隊長義雄少將站在旁邊,後頭跟著驚恐萬狀的二等兵小倉。


    義雄少將赫然地繼續說:“你跟林中地少校的戰鬥剛剛才開始,不允許你馬上就結束了!”


    沒有過幾天,上海的各大英文報紙上刊登出了日本讀賣記者吉川採訪羅店戰鬥的報導,拚湊的橋本和林中地的照片赫然刊在頭版頭條。報導文章的標題是:日中兩個海軍世家血戰羅店。


    鑑於南京政府對林中地的嘉獎,日本侵華上海派遣軍大本營特地提升橋本為中佐軍銜,轄領橋本聯隊三千人,專門對付林中地的海軍陸戰隊特別第一團,以示嚴懲中國軍隊。


    中日雙方針尖對麥芒的軍事行動,令日記者吉川又在上海英文報《字林西報》上撰文,標題是:淞滬之戰,鹿死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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