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封閉的室內,沒有人喧囂的聲音,霓彩的燈光,留給人們的隻有孤寂,黑暗與恐懼。


    手中拿的是一把不長的鐵器,尖銳的前鋒,沾滿未幹的黑紅色的液體,黏糊糊的感覺,全然沒有了冰冷的金屬質感,這是一把沾染活人鮮血的短刀,像是剛剛刺過人的兇器。腦海裏閃過那個赤身裸體的男人,紅色的液體從他的大腿根部流向了胸口,他被倒掛在那裏,口中堵著一雙白色的襪子,瞪大眼睛,咿咿呀呀。而那持刀的手正是自己,瞬速衝向倒掛男人的胸膛,噗呲,刀身沒了進去,拔出來,像是漏電的閘刀,刺中的心口,血花四濺。


    他,殺了人,就在剛剛,用這把短刀,刺中倒掛男人的心髒。


    刀身浸染的血跡,卻突然像是未幹一樣,變得更加粘稠,惡心的血腥味彌散在空中,令人頭暈目眩。


    “我殺了人?”


    “沒錯,你殺了人!”


    像舞台上的聚光燈照在身上,朦朧的灰塵飄在空中,鏗鏘,短刀掉落在地上,形成一灘鮮紅的液體,漸漸漫開,夏天雨攤開雙手,紅色的血跡還沒有完全幹,一點落在了地上那灘“淺湖”中,竟也會泛起漣漪,自己的倒影在晃動,映出一張狡黠的笑臉,露出兩顆淺淺的虎牙。“你就是殺人犯!”


    “啊!”隨著一聲慘叫,早早建立於內心的道德觀念在今天敗於自己罪惡的雙手,自己將被作為罪人,囚禁於銅牆鐵壁的監獄裏,遭受孤寂,冷漠與嘲笑,死了之後也必定墮入那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他仿佛已經看到從那“血湖泊”之中,探出了地獄小鬼的腦袋,就像被剝了皮的老鼠,尖嘴獠牙,伸出枯樹根般的手,將他的雙腳緊緊箍住,身體便因此慢慢下陷,陷入無盡的深淵之中。


    在無月的夜晚,一束手電的光永遠都照不亮漆黑的天空,但這微弱的光源,卻刺痛了蘇醒者的雙眼,因為他渴望光。


    ?


    房門被打開了,一個短發的女生,睜大眼睛從門縫裏探著腦袋,身後像是有人在拉扯,不斷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醒了嗎?”有個大大咧咧的男聲,果然女生被拉迴之後,一個帥氣的男生在同樣的位置探出了腦袋。


    “不要這麽大聲好不好?”似乎後麵還有一個女生,“讓他休息吧!”


    “醒啦醒啦!”男生興奮地嚷著,病床上的人與其說是動了動脖子,倒不如說是在搖晃著腦袋。


    “你不要這麽大聲好吧?這可是醫院啊!”後麵的女生將男生往後拉,示意他不要再說話了,或者讓他離開。


    男生向後把弄了幾下手臂,“等等,有點不對勁。”床上的那個病人似乎在玩一個滾床單的遊戲,用床單將自己緊緊裹住,並左右不斷翻滾著,像是在努力掙紮逃脫出來,卻又在熱衷於將自己變成一隻用繭來作保護的蛹。


    “怎麽了?”另外兩個女生也探進了腦袋,看到床上的人滑稽的動作,麵麵相覷,隨後便像撞開門似的衝了進去。


    病床的他像極了擱淺的魚,擺動著身體,痛苦地掙紮著,因為結實的床單緊緊地裹在他的身上,就像貼身的牢籠永遠將其禁錮。


    短發的女生邁著小心的步子走上前去,“夏天雨?”


    而床上的人並沒有迴應他,仍然在做著無用的掙紮,口中卻在喃喃囈語,不知在說些什麽,自然本不是說給在場的他們聽的。


    “是夢靨嗎?”長發的女生看夏天雨一點迴應都沒有,“瞿一航,快去叫醫生過來。”


    “哦!”男生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看了看長發的女生,又瞥了一眼床上的夏天雨,“你們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啊!”囑咐之後,瞿一航便快跑離開了房間。


    “怎麽辦啊?”李思慧雙眼水汪汪地看著一旁的王祉妍,看到夏天雨如此痛苦的樣子,似乎很是著急。


    “應該是做噩夢了,趕緊叫醒他啊!”王祉妍走到床前,拉了拉裹在夏天雨身上的床單,然而一點反應都沒有,對方仍在小聲嘀咕著什麽,臉腮通紅,額頭冒著汗珠,“好燙!”雪白的手撫在他小麥色的臉頰上,膚色形成鮮明的對比,當然也有溫度的差異,夏天雨似乎被這稍涼的手觸摸,立即表現出極大的反應。


    “姐姐,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最後一聲像是從心底吼出來一般,歇斯底裏。


    王祉妍被這一情形嚇到了,她猛然起身,但還是沒有避免夏天雨那灼熱的目光,對方瞪大雙眼,目眥盡裂,先是滿臉驚愕,隨後便從低落的眼神中看出了憂傷,祉妍在想他究竟做了個什麽樣的夢,他有姐姐嗎?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李思慧這個大小姐,竟然濕了眼眶,烏黑上翹的睫毛似乎也有些掉色。


    夏天雨想努力從床上坐起來,但身上的床單似乎裹得太緊了,他現在就像是個蠶寶寶,不斷蠕動著,在床上翻滾一圈,似乎碰到了右肩的傷,便憨厚地衝著兩位美女笑了笑,“有點痛!”


    “我來幫你吧!”


    “不用啦,讓我再試試!”可是他沒動一下,右肩的傷口就像再次撕裂一般帶來痛楚。


    “我看你那便溺一樣的臉色就不要再逞能了好吧。”李思慧習慣性地雙手交叉扳了扳指頭,發出嘎嘎的響聲,“就讓我來幫你吧!”


    “別別別,我這肩膀經不起你的折騰。”李思慧這個毛手毛腳的家夥,聲稱自己是跆拳道黑帶,估計就是個沒啥素質的紅帶,下手總是沒輕沒重的。


    “切!”


    “好了好了,這麽熱的天,趕緊給你解開吧!”


    王祉妍拉著床單的一角,用力慢慢向下脫,首先左手被解脫了,接著就是受傷的右手,這下她看起來更加得溫柔了,更加小心翼翼,夏天雨也很是配合地扭動著身體,雖然碰到了傷口了還是有些疼,但似在無意之中瞥到王祉妍的眼睛,他突然便又紅起了臉。


    “嗬嗬,重色輕友的家夥兒!”李思慧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著夏天雨的表情,做出了個鬼臉。


    “人應該沒事了吧?”瞿一航跟在一個身穿白大褂的護士走了進來,而那兩人親密的動作瞬時便令他目瞪口呆,隨後眼珠一轉,搓了搓手,“啊,天雨,你好點了嗎?”


    瞿一航?這個人曾一度死去,令人哀傷,然而又神奇重生,改頭換麵,卻無人知曉,至今仍是夏天雨心中的一塊謎團,當然或許也隻是個未解的夢。


    “好多了,就傷口還有點疼!”


    “我們帶了水果過來,我去拿!”


    “嗯,在外麵椅子上呢!”李思慧翹著二郎腿,望了眼快步離開的瞿一航,對著床上的兩人噗呲笑出聲來,“吃醋囉!”


    王祉妍聳了聳肩,有點無奈的樣子,“她就是喜歡胡說。”


    “來,我看看燒退了沒。”護士從口袋拿出一根溫度計。


    夏天雨終於從裹得嚴嚴實實的床單裏解脫出來了,籲了一口氣,配合著護士舉起左臂,將溫度計放在腋下。


    “聽你朋友說,你剛剛好像是做夢了!”似乎是一個很溫柔的阿姨,說話的輕聲細語。


    “嗯!”


    “好好地養傷,即使警察來問話,也不要有太大負擔,能說就說,不能說的也不要逆著自己。”


    夏天雨手術麻醉休息的兩天,警察似乎已經來醫院好幾趟了,司法部門的審訊,護士竟然說能說就說,也真是個很有愛的醫生啊!


    “溫度還是有點高,給你開的要按時吃,不過這幾天有很多忌口的,辛辣的不要碰…”護士拿起床頭小桌子上的藥,各種介紹用量吃法。


    “注意休息啊,你們聊,有事叫我。”


    瞿一航走了進來,左手中拎著一袋水果,右手是一箱牛奶,但還等他放下,李思慧便搶著開口說道,“特地去果園給你挑的水果,對你好吧!”說著就從瞿一航手上接過水果,從袋中拿出了一串提子,“來之前洗過了。”


    “嘿,天雨,這幾天你到底都幹了些什麽?”瞿一航在一旁問道。


    “啊,有點小麻煩!”夏天雨現在隻能這樣迴絕,甚至如果警察問道同樣的問題,他都還沒想好怎樣迴答,那個莉子應該還會迴來吧!


    “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從我爸那打聽到,綁架天雨的就是我們之前暑假工的老板楊剛。”


    “難以置信!”


    “那種隻認錢的生意人,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祉妍姐。”李思慧坐在床沿一邊扯了幾顆提子下來放在幹淨的塑料袋中,另一邊看著眯眼的夏天雨說道,“你應該是發現他三年前殺死自己小三的事實了吧?”


    “小三?有點意思啊!”瞿一航尷尬地笑了笑。


    “昨天下午的新聞你們沒看嗎?”


    王祉妍自然是看了點了點頭,夏天雨也是靠在枕頭上沉默不語,沒有迴應,頓時房間變得安靜了。


    “跟你說話呢?夏天雨?”


    “噓!”王祉妍離得最近,她看到夏天雨閉合的雙目,做了個手勢,小聲說道,“睡著啦!”


    “啊,這麽快,真的假的!”


    “不要鬧了!讓他休息吧。”王祉妍阻止撲上前的李思慧,搖了搖頭,示意不要。


    “我們先出去吧,等他好點了再過來看望他!”


    “就這麽睡著了?才聊幾句啊!”李思慧撐了個懶腰,“迴家無聊死了!”


    “我帶你們去看電影吧?”瞿一航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有些興奮的樣子。


    “朋友都傷成這樣了,還有心思看電影?”李思慧努了努嘴,徑直走向門口,“正好,祉妍在,你們去吧,我就不打擾了!”


    “思慧,不要這樣好不好,”王祉妍追了上去,“你不要老是針對一航。”


    “無聊!”


    瞿一航杵在那裏,半天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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