銖衡將他唯一的樂趣變成了痛苦。漫漫的生命在那一掌絕情之後變得索然無味。


    仇落沒有追上去,而是晃晃悠悠站著,唿吸絕望零零碎碎的吐納周圍足以讓人窒息的塵土氣息。


    他帶不迴銖衡,暫時。一來他準備安置銖衡的地方暫時去不了,二來,銖衡也不會心甘情願與他離開。


    無論他怎麽做,銖衡都覺得他是在做戲,渾身都是戒備,對待他的一切表達無論愛恨嗔怒銖衡都隻會冷冷拍著他的臉提醒他:你不過是個小娃娃,對,我最沒有興趣的那種,幼稚,無聊。


    仇落在原地站立許久,墨色眼眸漸漸泛紅,緊接著邪魅失落的眉眼逐漸變幻,又變迴原來溫潤如玉的模樣。


    夜風吹在背後深可見骨的豁口上,雖然已經盡力癒合,但皮下血肉仍舊暴露在寒氣之中,被吹的麻木,卻又隱隱作痛。


    直到剛才,他才忽然覺得那道傷口真的不輕,現在,很痛。


    以往他受了傷都會轉到銖衡身上,疼痛隻是一瞬間的事。後來他故意對君明儀說了那一句漏嘴,讓他在處罰自己的時候不至於傳傷於銖衡。那是他唯一能帶傷的時候。也隻有在那個時候,他可以正大光明不用偽裝便能招來銖衡的憐憫。說來可笑,他總是將銖衡的那緊裹於冰冷之下的憐憫之心想像成愛意。


    銖衡從來不會懷疑咒契為何失效,他總是先暗爽一瞬,轉過背又覺得過不去,然後別別扭扭拿來傷藥為仇落塗上。


    而到那時,他隻要發揮他最為擅長精湛的演技,眨巴幾下眼睛擠出淚花,可憐兮兮伏在床榻上,對銖衡軟著嗓音說:銖衡,好疼。


    「嗬。」迴憶至此,仇落似乎明白,銖衡為何一直叫他小屁孩說他幼稚了。他一直都能看破自己的刻意,隻是按捺著不說,誰又忍心揭穿一個受了傷的孩子的撒嬌?無非是故意誇張了一些乞求一點關心,銖衡心裏總是那樣善良,他狠不下心來揭穿。


    其實,銖衡對他從來隻有憐憫吧。


    仇落心裏一清二楚。


    蒼涼劃破心頭,蜿蜒下一條血跡。仇落望了會兒灰綠的夜空,血眸晶亮。旋即,溫潤淺淡的笑意又覆上麵皮,無所畏懼無所掛懷,一如那清風明月毫無執念灑脫得輕易。


    仇落挪開步子,緩緩悠悠踏向返迴的路。


    渾濁的空氣中,傳來如煙癡嘆。


    「銖衡,好疼啊……」


    留下決絕之言,意味明確分道揚鑣。


    銖衡將妖拖網洞穴,拖到一半花邪川醒過來。皮膚被地麵沙石蹭破,花邪川冷吸一口氣,旋即涼著嗓子說:「喂,你要救人好歹扛背上,要不是我皮糙肉厚現在已經血肉模糊了。」


    銖衡聽見聲音便將手一放,花邪川起身,拍著身上的塵土撩了撩長發。


    灰鬱窟窿眼朝在纖細的仙軀上,花邪川明顯一愣:「你,何時換了衣衫?」


    銖衡無可奈何的翻了個白眼:「你昏倒的時候。」


    花邪川撓著油乎乎的頭髮,一臉懵懵:「啊……我方才追上去,然後便失去知覺了……對了,方才那人呢,你趕跑了?」


    提到仇落,銖衡眼底又有一絲漾動,他不喜撒謊,隻道:「他走了。」


    花邪川真是覺得奇了怪,這個結界明明生人難進,可這幾天就和失效一樣來了一個仙族又混進一個黑球,看樣子他出去的日子指日可待,又能滿界尋求對手了。


    「你看起來有心事。」花邪川注意到了銖衡微蹙的眉頭,細細弦月凝在冶麗的麵容上,讓人難以忽視。


    「沒有。」銖衡搖了搖腦袋,矢口否認,悶著頭往前又邁了幾步,那口鬱鬱氣息卻在嗓子眼膨脹起來,堵的他難以唿吸。


    「好吧。」花邪川不以為意的放棄追問,「之前他們就說我性格古怪妖性喪失,看走眼是正常的事。」


    委婉一點,他是個隻知武鬥的感情白癡。


    銖衡默默聽著,走在前頭的步伐卻越來越緩,最後,他止下步子,微微側臉望了望斜後方的妖怪。


    「你……經歷過情愛麽。」


    「嗯?」花邪川一愣,花了好久才用生鏽的腦袋轉過來對方在說什麽,旋即,他麵色一暗,整張臉垮了下來。


    銖衡轉過身,換了個說法:「欲,會對一個人產生這樣的不堪之感。」


    花邪川無言,隻是下意識將手指放在空洞恐怖的眼眶邊,不敢碰觸,無奈一笑。


    「你笑什麽?」銖衡不解起來,以前他產生「欲」的時候,墨君對此的態度是嗤之以鼻,白君好心教授他祛「欲」之法。他以墨君傳授的禁慾之法修煉,斷情絕愛本就是自然狀態,隻是他的所有動力就是對於墨君的執著,他本已無欲,按照戲本裏的情況來講,他幾乎和那些不舉的綠頭倒黴蛋沒什麽區別,常年的浴冰修行讓他喪失了某些悸動。


    被囚禁之後,他一直想要了解那些所謂的七情六慾是什麽感覺,於是他鑽研風月書籍,一邊也是為了消磨時光。但他依舊不是很理解,為什麽男女之間會產生那樣的情愫,很久之後,他似乎明白了一點,那是因為日久生情,同樣是待在一起,又有人不會產生「欲」。期間還有很多複雜的情況,最奇怪的就是一見鍾情。銖衡抓破腦皮也想不通,畢竟啊,他活了這麽久,連女人的手也沒有碰過。


    直到後來,仇落對他做了那樣侮辱的事。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種輕飄潮熱的感覺,那正是凡人對「欲」的描述,他切身體會之後更加篤定墨君的教條,「欲」是邪物,白君也說它是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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