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陰遲寒又恢複了昔日冷漠神色,冷靜地說道,“他一家獨大,早有人想將他鏟除,昨夜運礦被劫是開端。今日馬場爆出疫情,難掩耳目。王陳兩家借題發揮,搶他生意,輕而易舉。他定要留後路,故而他跟你說,他三日後會去邊境戰場。”


    清澄波光瀲灩,眸光流轉,視線不離陰遲寒,瞧著他一張一合的唇角,說出連貫的幾句,已然令人驚訝。他分析此事,頭頭是道,有理有據。


    “鬼帝果真繁忙,不僅要處理陰間之事,還要查明陽間諸事。”清澄這話意味參半,一方麵真的佩服他的聰明睿智,另一方麵則是在調侃他涉及陽間的事,是否別有用心?畢竟有前車之鑒,清澄之前也是被他當棋子使了。


    陰遲寒眸中迸射出寒芒,冷冽地看著清澄,“若不涉及你,本尊何須至此?”


    他的話像是石子猛地投擲於平靜的湖麵,在清澄的心裏激起陣陣漣漪。


    他所說之話,若然沒聽錯,是對她的關心,對她之事的用心,可他為何要在意她呢?


    清澄不論他背後真正的目的,眼下的確是她錯了,遂誠懇道歉,“對不起,是我失言。既然說及此,那我真想問一句,為何一直幫我,有時候還在利用我?”


    清澄一直沒問,為何他會給她血玉鐲子,將兩個人的命捆綁在一起。因為清澄不敢觸碰背後的真相,是否又是一場利用。


    陰遲寒深邃的眼眸,緊緊盯著清澄,他沒料到清澄會這麽直接。


    沉思了片刻,冷絕地迴道,“你死後就知道了。”


    他的眸子幽深,如寒潭水,沁著寒氣,深不可測。那語氣冰冷至極,帶著孤傲和霸道。擺明了就是不會迴答清澄。


    清澄恍然,被他這話嗆著了。她還以為他思索片刻,能說出什麽不為人知的原因?沒想到竟是充滿了威脅的警告。


    她突然感覺到很無奈,估計以後也很難從他口氣探出什麽話來。


    “我現在還不想死。”清澄不滿地迴擊了一句。


    陰遲寒滿眼地看著她,冷笑道,“所以要聽本尊的話。”


    清澄漠然點頭,感覺他一本正經,似是在教導一個孩子,又像是誘拐小孩的販子,‘乖乖聽話就給你糖吃。’


    “這包袱裏除了藥材,什麽都沒有。候禦風他到底要借我運送什麽東西?”清澄結合了他剛才所說,自然推斷出來候禦風有可能是要利用她,避開王陳兩家的耳目,往邊境戰場運送東西。


    陰遲寒眸中閃爍著神秘的光彩,直指身邊的這匹馬。


    清澄恍然,“這馬能夾帶什麽東西?”


    陰遲寒俯下身子,指腹輕輕摩挲著馬肚子,隻見他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清澄也湊上去,朝著馬肚子一摸,碰到了他微涼的手背,她不著痕跡地移開。


    陰遲寒眸中帶笑,動作利落迅速,握住清澄的手背,將她的手移到馬腹一處位置。


    在皮毛下,輕輕觸摸到有縫線的痕跡。若是用眼睛看,還真是發現不了。


    “真有東西,候禦風也真是用心良苦。”清澄對於候禦風有了重新的認識,他心思縝密,善假他人與他物。


    陰遲寒亮出鋒利的匕首,準備割開馬肚子,一探究竟。


    清澄阻止道,“我們有這馬還能快些趕路,不妨到了戰場再將它的腹部割開。”其實清澄是不忍傷害這匹無辜的馬兒。它的名字為‘樂馳’,快樂的樂。


    陰遲寒停下手上的動作,幽暗的眸子鎖住清澄的眉眼。


    “那還是割開吧,也不知候禦風藏了什麽危險的動作,我們早知道好打算。”清澄看到陰遲寒緊盯著她,她知道自己是有些婦人之仁,其實思前想後,的確是現在割開的好。


    清澄側過身子去,等著陰遲寒將樂馳的肚子割開。


    過了好半響,身後毫無動靜。她轉身就看到,陰遲寒跨坐在馬背上,英姿颯爽,器宇軒昂,俯視著她,帶著不容磨滅的自傲。


    “上來。”朝著清澄命令道。


    清澄還想問他為何沒有割開馬肚子,恍惚之間,腳尖踮地,衣擺飛揚,劃過一個優美弧度。他摟著她的細腰,衣衫飛旋之間,已將她拉上馬背,緊緊環在胸前。


    “就不怕因為我一時不忍,壞了大事嗎?也許我的決定,日後會是個麻煩。”清澄言語裏透露出一絲悔意,她清楚地知道世事無情,絕情尚可。


    陰遲寒薄唇輕輕勾起一個優雅的弧度,唇峰如激丹,晶瑩惑人。“本尊有能力將麻煩解決掉。”


    就是他這種漠然的自信,隨意的口氣,浸潤著寒意,反而更令清澄信服他所說的。在他的眼裏,何為麻煩?何為進退?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能坐上陰間鬼帝的位子,任何麻煩和危險,他都曾經曆過,何懼於此?


    ‘麻煩’二字,在清澄的心裏是一根刺,旁人動之,斥責她為麻煩,災星時,她冷然一笑,淒然苦楚讓這根刺埋得更深。慢慢地,她習慣了被別人稱為‘麻煩’,她便主動將這根刺狠狠按下去,盡一切可能避免給旁人帶來麻煩,到最後她能幫別人處理麻煩了,心頭的刺卻深得再也拔不出來了,甚至和她的心融為一體。


    今日聽到他口中那淡漠,自傲的語氣,她竟有些開心,好似自己所謂的麻煩在他眼裏如過往雲煙,幫她處理麻煩輕而易舉。隻有他不懼怕她這個災星帶來的麻煩和禍端。


    清澄深吸了一口氣,輕快地說道,“我十分相信鬼帝大人處理麻煩的能力。”


    陰遲寒促狹細長的眼角微微上翹,顯然對於清澄的話很受用。


    策馬奔騰,坐在馬背上,看著長河落日圓的美景,黃昏的光撒在沙漠上,像金子一樣閃閃發亮。


    “入夜後,我們要多加小心。沙漠中毒蛇和毒蠍子數不勝數,常有人喪命在此。”清澄望著天空慢慢變暗,出現了兩顆孤星,閃爍著。


    他們下了馬,牽著馬繼續前行,準備找一處休息的地方。


    清澄腳底被絆了一下,腳尖處露出一節白骨,她蹲下身子將其挖出來,原來是一副人的手骨架,她趕緊扔到一旁去。抬眸看到陰遲寒眼眸裏帶著譏誚。


    她尷尬一笑,“我說得還真準,這裏是有死人。”


    再往前麵走,接連發現了好幾個骨架,都是不完整的,大概是死後被什麽動物拖拽而成。


    “我這裏有石灰粉,擦在腳踝處,預防毒蛇。黃昏正是毒蛇和蜥蜴活動的時候。”清澄拿出一包石灰粉,擦好了正準備往前走。


    猝不及防,垂落在左腿處手,突然被陰遲寒朝後緊拉,瞬間跌入他略帶寒意的懷抱。


    “怎麽了?”清澄知道他突如其來的擁抱,自有原因,隻是這姿勢太過曖昧,他們兩個手掌相對,五指交纏,發絲勾纏,不分彼此。


    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清澄看到前方金黃色沙灘好似蛇一樣在擺動,突然沙子飛揚,從沙子裏迅速躥出來一條細長的蛇,張開血盆大口將一隻小蜥蜴吃進嘴裏。


    一陣銀環聲響起,那蛇呈現淡黃色,與沙漠幾近為一體,尾部有響環,身子盤旋,橫著伸縮,又鑽入沙子中,與沙子融為一體。


    那是有劇毒的角響尾蛇,夜幕降臨後就開始捕食,它的毒性僅次於五步蛇,在沙漠中若是被他咬一口,不及時處理傷口,就會像沙漠中的屍骨一樣,中毒加缺水而死,死後會被一些食肉動物分食。


    其實過這一段沙漠,並不長,半天的時間就可以,但現在已入夜,不適合繼續前行。


    “真是步步驚險,我們可要小心些。”清澄尋了一塊高處沙丘坐下,將東西放置好。


    拿出石灰粉,撒了一圈。朝陰遲寒喊道,“進這個圈子裏。”


    陰遲寒淡漠的瞥了她一眼,將馬兒安置好,韁繩埋於沙子裏,走進了清澄所畫的圈子。


    清澄畫的圈子有些小,他們相挨坐著,看向天空的幾顆星。


    她拿出隨身帶著的水囊,正要打開喝一口,被陰遲寒攔下。


    他冰冷地問道,“這水取自湖中?”


    清澄這才驚覺的確是湖中水,幸好她之前沒喝。“是我糊塗了,打好水後,才證實了那湖水有毒。”


    清澄為自己的愚蠢感到不好意思,輕輕吐吐舌頭,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陰遲寒不滿地瞪了她一眼,淡漠說道,“等著。”


    隻見陰遲寒走到不遠處,拿迴了幾株蘆薈,碩大的葉片有淺小的斑點,輕輕有手指一壓,就有粘稠的水分溢出。


    清澄衝陰遲寒感激一笑,掰開葉子,吮吸起裏麵的汁液來。入口有沙子,隨後唇角變得濕潤起來。


    陰遲寒俯視著她,“喝好了嗎?”


    清澄點點頭,正欲感謝,“謝謝,我。”她的話還沒說完,直接被他打斷。


    “過來幫忙。”他語氣冰冷,不帶任何感情。


    清澄腦子還有些懵,跟著他走到不遠處看到此處場景才終於明白他的用意。


    問‘她喝好沒?過來幫忙。’總結一句話就是‘喝飽了就來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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