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醫監特求聖上召見,說明了南陽形勢危急,沙場有戰士負傷,民間亦有百姓暴病。醫師短缺,時間緊迫。


    聖上臉色不好,嘴唇泛白,偶有劇烈咳嗽,天象有異,迴寒潮冷,聖上舊疾複發,又思慮南陽邊疆戰場,整個人蒼老了不少。


    關醫監最清楚聖上的身體,恐怕沒有幾年的壽命了。


    聖上憂愁地說道,“你說的在理,朕現在最擔心的不是戰場,而是南疆百姓。南疆地處兩國交界,結臨各小附屬國,地勢雖險峻但荒漠無數,百姓不能耕種,隻能放牧和通商。最易與敵國接頭叛變。若處理稍有不慎,南陽百姓都有可能將整個城池雙手奉送給淩邱國,將我軍戰士屠盡。國賊易討,家賊難防。”


    關醫監沒想到聖上竟考慮的這麽深遠,這些事情聽起來雖驚駭,但確實有很大可能發生。


    “微臣今日來,或許能緩解聖上心頭之慮。”關醫監現在覺得讓沈清澄去往南陽醫治百姓,百利而無一害。


    皇上挑眉,盯著關醫監,眉梢處驚喜連連,“關愛卿快言,朕正煩心呢。”朝臣都沒法解決的事端,關醫監竟有主意,希望是絕妙的。


    關醫監恭敬地說道,“聖上可還記得沈清澄,她雖是貴族小姐,卻懂醫術。她聰慧覺悟,微臣都自愧不如。她今日來求微臣,讓她也隨禦醫們前往南陽,想要為國出一份力。此等胸襟和氣魄,微臣驚歎不已,今日就是為此事而來。”


    聖上垂眸細細思量,“沈清澄,沈丞相家的庶女,現在不是在宮中做公主伴讀嗎?她的身份未免有些不合適?哪有讓她世家女子拋頭露麵,奔赴戰場的?”


    關醫監接著說道,“聖上有這顧慮,那是自然,但往另一方麵想,沈清澄為世家小姐,身份尊貴,卻甘願冒著危險去醫治南陽百姓,這更顯得皇恩浩蕩,對百姓重視。沈清澄此番前去,必然要聖上欽點,領聖旨之名,彰顯聖上的仁愛護民之心,那南陽的百姓也不會鋌而走險,通敵叛國。”


    聖上未料到關醫監有這般見解,“你的提議很好,朕現在就擬旨,一切從速。此次賑災治瘟,與以往不同,就該有不同的指派,開了先例。”


    關醫監叩謝皇恩,心裏的石頭總算落地了。


    可最後的結果卻有些小的變化,聖上決定讓關醫監留於宮中為他配藥養病,另派了巫醫帶領禦醫們出發趕赴南陽。


    關醫監本想拒絕,但看見皇上的確體虛病重,隻好遵從皇命。希望沈清澄去了南陽,一切安好,平安歸來。


    隨後聖上又召了沈丞相進宮,商討此事,其實隻是給沈修文一個通知。


    沈修文本就對清澄厭惡至極,巴不得她趕緊滾出沈府。這次聖上派她去南陽,簡直是一箭雙雕,他不僅收獲了好名聲,還將清澄這瘟神送走了。他自然是痛快答應。


    聖旨是傍晚時分來的,清澄領了聖旨,叩謝皇恩。緩緩站起身來了,思緒萬千。


    秋月含淚為她收拾衣物,哽咽道,“小姐走得這麽匆忙,秋月心中很不是滋味。”


    清澄努力掩飾內心的悲傷,唇角綻放一抹大大的笑容,“我隻是在戰場後方,不會有生命危險。這是我寫好的信,你明日迴府再交給娘親和小諾吧。”


    清澄不想讓小諾她們知道此事,至少等她走後。


    秋月捏著手裏的信,淚水在眼圈打轉,秋月甚少哭,這次卻總有一種清澄去了不複返的恐懼。“小姐,我知道了。二少爺肯定會生氣小姐這樣的決定。”


    “好了,別哭。多帶些止血的藥,五靈脂,鳳尾草,海螵鞘,這些藥珍貴,療效快。還有棉布條。再帶上我的針灸盒。”清澄一個人自言自語,邊說邊去收拾。為了避免看到秋月的悲傷,努力掩飾自己內心的不舍。


    “小姐,這是我親自烙的餅。那邊暴亂又缺衣少食,吃食才是最重要的。”秋月將用油紙包好的餅塞進清澄的行囊裏。


    清澄調笑著,“我不是去踏青,帶這麽多吃的很重。”


    秋月倔強地偏偏不讓清澄將那吃食拿出來,“趕路要三天呢,小姐是唯一的女子,一定要補充體力。小姐,為何帶領你們的是巫醫?聽說那巫醫全身幹枯,長相恐怖,說話又很奇怪。小姐,可要多注意。”


    “嗯,我會多注意。聖上指派巫醫,說明情況不樂觀。”清澄自知此去兇險萬分,前路煎熬。


    第二日,天還未明,清澄就已經離開皇宮了,走得悄無聲息,宮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早上小雨稀淋,他們一行二十人為了盡快到達南陽,穿過滿是荊棘的小路,腳踝處的衣服都被割破了,裸露的小腿滿是血痕,加上這天氣潮冷,極易感染。


    清澄蹲下身子,迅速將腳踝處的褲腿紮緊,又拿繃帶將小腿纏繞了幾圈,這才避免荊棘刺傷。


    其他人紛紛效仿清澄,覺得她的辦法很好。但他們還是看不起清澄,覺得他一個女人簡直是在拖後腿,一路上都對她沒什麽好臉色。


    行在前麵的是巫醫,身形佝僂,全身用黑布裹著,不露出任何一絲肌膚。清澄偶然瞥到了他的半張臉,肌膚焦黑,像是被火焚了一般。說來也奇怪,那巫醫口中振振有詞,念著咒語,前麵的荊棘好像得到了命令一樣,紛紛退讓。


    中午毛氈林中,終於擠進一縫陽光,稍微有了絲暖意。


    清澄瞧見樹根綠草處有一圈小白水丁蘑菇,一路上撿了五十幾隻放在行囊裏。蘑菇野生可食用,具有活血的功效,令手腳不會太冰涼。


    眾人走不動,想歇一會,可巫醫沒有允許,又繼續走,大約到了黃昏時,才出了毛氈林。


    站在土路上,一眼望去,看不到盡頭。地上有馬蹄印,說明太子帶兵經過這裏。


    巫醫終於發話,原地休息。


    清澄坐在地上的那一刻,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在狠命的叫囂著痛。


    “好餓啊,怎麽這麽艱苦?”有禦醫抱怨,堅持不了。


    畢竟他們大多數人,都養尊處優慣了,到了野外,一刻不停的趕路算是超越了極限。


    清澄身為一女子,體力和他們比自然不行,但她狠狠咬著牙堅持一直走。她不想被別人嘲諷,說她拖後腿。


    “你還有吃的嗎?”幾個禦醫互相詢問,他們都沒想到會這麽苦,幹糧都沒帶夠。


    清澄行囊裏還有五張餅,再撐過兩天是綽綽有餘。於是她將三張餅拿來出來,分給大家,餅瞬時被一搶而空,分食幹淨。


    “你還有嗎?你一個女子,吃不了這麽多,拿出來。”其中一個禦醫一副理所當然地要求清澄這麽做。


    清澄唇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越是困苦的環境,越能體現一些人的貪心。


    “我這裏有采的蘑菇,可煮湯喝。”清澄不正麵迴答,是不想落人口舌。


    那些人滿眼放光,清澄輕笑不已,走了一裏的路去河邊裝滿了一水壺的水。


    迴去時,那些人已經架著火堆,不知誰從哪找了個小鐵盆。


    清澄倒了一半水到盆裏,放了蘑菇進去。還沒等水燒開,巫醫不知何時站在他們身後,瞪大了雙眼,驚恐地看著火苗,一腳就把鐵盆踢翻了。


    十幾個禦醫滿眼憤怒地看著他,“你要幹什麽?一個巫醫光憑念咒就能治病了嗎?”


    清澄一看,這是要起事端。禦醫和巫醫兩方向來看不順眼,都不屑於對方的醫術。


    “大家靜一靜,趕路一天了,還沒解乏呢。這蘑菇生吃也很美味。”清澄將蘑菇悉數撿起來,放在中間。


    那些禦醫瞧著巫醫那陰測測的模樣,心裏就犯怵,生怕他出什麽妖招,終於偃旗息鼓了。圍在一起,將那蘑菇分食幹淨。


    巫醫眼神很怪異,盯著清澄,嘴唇裏嘟囔著模糊不清的話語,清澄隻聽到他好似說了‘不祥。’這個字眼,總歸是忌諱,清澄就當沒聽到。


    清澄蜷縮在角落,看到巫醫盤腿而坐,畫了一個圈,放著一根雞腿,大概是貢品,就開始念咒了。


    她眼皮已經在打架,不久就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她是被尖叫聲吵醒的。


    入目,地麵上一灘血跡,有五個人死在了巫醫畫的圈子周邊。三個人七竅流血,神情驚恐。死狀相似,不知具體死因。


    大家議論紛紛,“這肯定是那巫醫的報複,早就說了他們巫師一族詭異的很,通鬼神,害人於無形啊。”


    “對啊,昨天我們不還和那巫醫對峙過嗎?他是報複啊,我們該怎麽辦?沒到南陽就要被害死了。”


    清澄注意到,圈子裏的雞腿不翼而飛了,而那死的五個人唇角都有可疑的油漬。


    這時也有人注意到了,“你說是不是他們五個人偷吃了那雞腿,惹怒了巫醫。”


    “不對,我聽說啊。他們巫醫通鬼神前,都要祭祀供奉,那雞腿是給鬼吃的,人吃了還不得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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