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饒城中,無數災民在城中的賑濟點處排成長龍,領取著今日的粥水。


    讓百姓們感到欣喜的是,今日的粥水不僅稠密了許多,甚至其中還加入了少量的野菜,平日裏那寡淡如清水般的米粥隻能讓他們勉強活下去,想要填飽肚子那是癡心妄想。


    災民們領完自己的那份米粥後,三三兩兩的聚攏在一起,麻木的眼神中也終於有了神采。


    “這米粥比起之前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啊,白花花的大米,米油飄著厚厚一層,聞著都香。”


    “可不是咋地,自從逃到這大饒城,雖然日日喝的都是沒有油水的清粥,但總算是活下來了,聽說這次朝廷送來了三百萬石糧食,後續還會有源源不斷的糧食送來,咱們的好日子啊,要來了。”


    “欒刺史可真是個大好人,隔壁的武州,不知道餓死了多少人,咱們豐州各地逃到大饒城的災民們,可全靠欒刺史才能活下來啊。”


    “其實咱們豐州根本就不缺糧食,隻是糧食都在那些大地主,大商行手裏攥著,若不是欒刺史逼著他們拿出糧食來,這大饒城的上百萬流民,也要餓死個七七八八了。”


    “眼見這場大雪慢慢開始停了,隻要在朝廷的幫助下渡過這一次難關,迴頭俺迴俺那鄉下,四五畝薄田,咱們豐州的收成有好,足夠過上吃穿不愁的日子了。”


    “我家裏也還有不少田地,這一路逃荒,孩子也沒了,婆娘也活生生餓死了,唉,就算日後迴了家,家也沒有家味了。”


    此言一出,許多家中有人死在這場天災中的難民們,情緒也瞬間變得低落了起來。


    “日子總要往前看不是,兄弟你還年輕,隻要雪災過去,迴到老家勤勞肯幹,很快就能再說一個婆娘,給你生個大胖小子。”


    “聽說後麵刺史大人還會給咱們發放糧食,擴建難民居所,讓咱們都有地方住,自己開夥做飯。”


    “那可太好了!我這帶著一家三口僥幸活了下來,但總露宿街頭,也不是個辦法啊。”


    “誰說不是呢,多少人沒有餓死,卻凍死在了這個冬天裏。”


    災民們紛紛將碗中的粥喝的幹幹淨淨,甚至將手裏的破碗舔的像剛洗過一樣幹淨。


    一些帶著孩子的災民,隻舍得喝上一小半,然後帶著慈愛的目光,將自己碗裏的米粥,倒進孩子碗中。


    人生百態此刻盡在眼中。


    就在此時,一個穿著破布衣裳的青年男子擠了進來,神秘兮兮的說道:“你們聽說了嗎,這朝廷給的三百萬石賑災糧食被那些貪官拿走了一大半,到咱們豐州的根本就沒有三百萬石。”


    此言一出,災民們頓時麵麵相覷。


    半晌後,一個中年男子開口詢問道:“小兄弟,你從哪裏得來的消息,這事可不興開玩笑啊。”


    青年立刻賭咒道:“我一個遠房表哥就在州府當差,我是聽他說的,千真萬確!”


    一位大嬸插話道:“小夥子,你可別在這裏胡說八道了,要是你真有個當差的表哥,還能跟我們一樣露宿街頭啊。”


    “嬸子,這北方雪災,我表哥家裏六口人,也沒有餘糧啊,我這不是迫不得已嘛。”


    “我不會騙你們,用不了多久,消息就會傳出來了。”


    同樣的一幕不斷再城中上演,數百名錦衣衛喬裝打扮過後,在難民中不斷傳播著謠言,到最後愈演愈烈,甚至被傳成了賑災糧八成以上都被貪汙,如今刺史將米粥熬煮的稠密,隻是為了暫時穩住災民。


    很快,在有心人的推動下,終於有膽子大的災民按捺不住了。


    “不行,這些糧食可是俺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不能不明不白的讓這些貪官給弄走,無論這事是真是假,咱們都要找刺史大人問個明白!”


    “算我一個!”


    “我也要去問問,這些當官的心難道都是石頭做的嗎?”


    不斷有災民匯聚在一起,隊伍人數越來越龐大,向著州府的方向湧來。


    大街上負責維持秩序的士兵瞬間警惕的起來,一名校尉大聲喝道:“你們幹什麽,都給我散開,不要聚眾鬧事。”


    奈何災民人數太多,校尉也不可能真的下令對災民動手,否則激起民憤,他也承擔不起後果。


    就這樣,十餘萬災民聚集在州府門口,將整個州府圍堵的水泄不通。


    州府中的守衛部隊,看著眼前無窮無盡,如同潮水般的民眾,也是頭皮發麻,隻能壯著膽子阻止這些災民進入州府。


    “讓欒刺史出來給我們個說法!賑災的糧食都被那些貪官拿走了,俺們可怎麽活啊!”


    “對,今天一定要給我們個說法!”


    “讓欒刺史出來說個明白,賑災糧是不是真的被貪汙了!”


    巨大的動靜很快就引起了欒敬光的重視,他親自帶著幾名護衛來到州府門前,看著聚集在一起的難民們,大喊著開口道:“鄉親們不要吵,聽我來說幾句。”


    頓時,不斷吵嚷的難民們慢慢平靜下來,無數雙漆黑的眸子緊盯著欒敬光。


    欒敬光此時深知,決不能讓糧食被貪汙之事被百姓們知曉,否則群情激憤之下,這些難民們很可能會集體爆發。


    這個世界上最讓人絕望的不是死亡,而是明明讓你看到了生的希望,卻又告訴你,這個希望是假的,巨大的落差感會將人活活逼瘋。


    “鄉親們聽我說,我欒敬光用自己的人格擔保,賑災糧絕對沒有問題,你們不要聽信有心人的調撥,後麵提供給災民的米粥,都會是這個標準,甚至還會給你們發放糧食,你們現在迴到自己的臨時住處,千萬不要聚眾鬧事,我欒敬光保證大家,都能吃上一口熱乎飯!”


    欒敬光在大饒城的威望還是很高的,畢竟一直以來,都是他不斷想辦法與天災抗爭,賑濟災民,讓百萬難民勉強活了下來。


    隱藏在人群中的劉懷遠迅速發放了信號,示意錦衣衛們此時不要擅自帶頭鬧事。


    “欒刺史的品行,俺還是信得過的,他說賑災糧沒有問題,那就是真的。”


    “我就說嘛,這朝廷專門撥來的賑災糧,怎麽會有人敢貪汙。”


    “都是一些不靠譜的謠傳罷了,咱們還是該幹嘛幹嘛,散了吧。”


    就這樣,一場災民的爆發消弭於無形之中,欒敬光也長出了一口氣。


    迴到州府之中,欒敬光目光冰冷道:“給我查!賑災糧食被貪汙之事,到底是誰傳出去的,此時將這事公諸於眾,明顯是想引起災民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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