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5月5日晴


    正準備吃中午飯,一個中年人來到我家。那人著裝很像我們學校的老師,不過一身都是泥土,又像是才從地裏幹完活迴來的爺爺。那人衝爺爺笑笑說:“老大爺,還沒吃飯呢。我想在你這兒吃頓飯行嗎?”看到爺爺猶豫了一下,那人趕緊說:“我是縣裏的農業技術員,下來看看莊稼。”爺爺立刻說:“是技術員啊,快請坐。”說著,遞給那人一個小凳子,又讓奶奶看看還有沒有好麵,給那人下碗麵條。那人連說:“不用,你們吃啥我吃啥。”說著自己起身盛了飯,蹲在爺爺對麵,一邊吃飯一邊和爺爺聊天。我很想聽那人講一些縣裏的新鮮事,可他和爺爺談的都是怎樣讓莊稼豐收、讓農民富裕的事。


    那人離開的時候,緊緊握住爺爺的手說:“謝謝你教給我這麽多東西。”他還掏出一些錢塞到爺爺手裏,說是飯錢。爺爺不收,那人就把錢硬塞在我的手裏。


    晚上,我們才知道,那人是縣長。天哪,我居然見到了縣長,我還收了縣長的錢!


    1987年3月4日多雲


    天剛亮,大隊書記周天祥就跑到我家,說現在全省都在開展領導幹部與普通群眾同吃同住同勞動活動,今天,縣長就要到我家來勞動,還要吃睡在我家,讓我好好準備一下。我們全家把衛生仔細打掃了一遍,又騰出一間房來,借了兩床新被子。周天祥像是自言自語:“給縣長留點什麽活呢?”我說:“地裏活多呢,到時他願意幹什麽就讓他幹什麽唄。”周天祥一瞪眼說:“你存心出縣長的洋相是不是?縣長又不會幹農活。”周天祥想了好一會兒又說:“你地頭去年不是新栽了幾棵小矮樹嗎,幹脆,你讓縣長給樹剪枝算了。”我問周天祥晚上做什麽給縣長吃,他說什麽都不要準備,鎮裏已經安排好了,從鎮上飯店裏請了個廚師來做飯,菜由他們來買。


    天快黑的時候,縣長來了,陪同他的有鎮裏的領導,還有周天祥。縣長很親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這次下基層與群眾同吃同住同勞動,一是體驗一下基層群眾的生活,二是向基層學習,你可要利用這個機會好好教教我呀。”然後縣長就在我的指導下給兩棵小樹剪了枝。


    吃飯時間到了,我把廚師做的飯一樣一樣往上端,當端到第四個菜時,縣長說:“你們平時吃什麽就做什麽,可不能因為我多做菜,做好菜。”我說沒有,我們平時就吃這些。縣長又親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現在大家的日子好了,這都是黨的政策好呀,你們要感謝黨呀。”


    晚上,我很想和縣長聊一聊,就像當年爺爺一樣。可惜沒能,他隻是摸了摸給他準備的床,說還要開一個什麽會,就走了。


    2005年1月12日雨


    又快過年了,我們的征地款還是沒影,村民們讓我帶領大家去找縣長討個說法。我讓大家分散進了縣城,在離縣政府不遠處才集合。我們衝破保衛科和信訪局的重重阻攔,終於到了縣長工作的三樓。我剛看見縣長室的牌子,那門就啪地關上了。我上前敲門,一個自稱辦公室副主任的慌慌張張地跑過來,說縣長正在接待一個外商,讓我們在會議室稍等一會,他馬上就來接待我們。村民們吵吵嚷嚷的不肯進會議室,那個副主任拍著胸脯保證說,一定要讓我們見到縣長。於是大家都進了會議室。


    這時,我突然想上廁所,剛出門,就見一個肥胖的屁股一顛一顛地從另一頭的樓梯逃下去了。我連忙跑到縣長的辦公室門前,使勁地敲門,可裏麵什麽聲音都沒有。


    我質問那個副主任是怎麽迴事,他說縣長要到市裏參加一個緊急會議,今天沒時間接待我們了。大家說見不到縣長就不走了。那個副主任盯著我們說:“你們集體越級上訪,還在這裏大吵大鬧,擾亂辦公秩序,這裏違法的,你們知道嗎?”我們不理他,決心在那裏等,一直等到縣長再出現為止。


    但我們沒有能等到縣長,我們被一隊公安人員趕出了縣政府大樓。


    雨水落在我的臉上,和著淚水往下淌。我對村民說我對不起大家,帶著大家冒雨趕來,卻隻見到縣長的一個背影。村民們說這算不錯的了,以前他們來過幾次,連大門都進不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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