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殿。

    已經十四歲的皇太子冉明,端著一堆的奏章亦步亦趨地走進來。而冉閔還在拿著筆杆子,寶案上放著一份奏章,他眉頭緊鎖,浮現思慮的神色,卻遲遲沒有動筆。

    在寶案之上,還橫陳著兩尺高的奏牘呢,跟小山似的。

    冉明將奏章放在寶案上,說道:“父皇,這些奏章兒臣已經批閱過了,還請你核查一下。”

    冉閔平日裏喜歡忙裏偷閑,經常把奏牘扔給兒子冉明批閱,不過不在監國期間,冉閔還是要親自批改一遍冉明批閱過的奏章的。不是他對自己的這個兒子不信任,而是他要手把手地教會冉明,如何去處理這些繁重的政務。

    “先放到一邊吧。”

    看見冉閔這麽忙,冉明又道:“父皇,該用晚膳了。”

    “什麽時候了?”

    “酉時了。”

    冉明把手裏的筆杆子丟到一邊去,搖了搖腦袋,鬆鬆筋骨,歎氣道:“這奏章還真是多啊。朕一個人根本應付不過來!阿英,你監國的時候是怎麽把政務打理得井井有條的?”

    “父皇,你每次出征在外,都會命孩兒監國,王猛大人與崔皓大人輔政,母後也會垂簾聽政,所以這政務,其實是我們四個人一起處理的。”

    “這麽說,朕現在是一個人幹四個人的事情啊。”

    冉閔搖搖頭,讓自己的精神清醒了一些,又道:“整日把朕關在這常青殿裏處理政務,非得把朕活活累死不可。難怪古往今來那些勤政的帝王就沒有長壽的,夙夜在公,每日都這般操勞,能活到六十歲已經是邀天之幸了!”

    “父皇說的是。”冉明忍俊不禁地笑道:“譬如秦始皇。人人都說秦始皇嬴政是一個暴君,修長城,修直道,造皇陵,建阿房宮,他一個人就完成了好幾代人要做的事情,卻把自己活活累死了。”

    “是啊!”

    冉閔深有同感地道:“傳說秦始皇每日要批閱的奏牘重達一石,當時是竹簡來著,日夜皆有定額,不完成定額決不休息!這才是曆代君主之楷模啊。隻不過嬴政真是被活活累死的,五十歲不到就逝世了,真是讓人不勝唏噓。”

    據《史記》記載,秦始皇三十五年,年將五旬的始皇帝依然精力旺盛,“日理萬機”,事無巨細,都要親自處理,每天竟“以衡石量書”——即每天都要批閱文書一百二十斤。

    乍看這個駭人的數字,簡直使人難以相信。

    文書以斤計,而且每天一百二十斤,幾乎可以塞滿一個大書櫥了。秦皇即使一目十行,日夜二十四個小時伏案不起,又能批得幾何?

    其實,司馬遷的記載大抵有據,絕非子虛烏有。

    須知,一則,秦之一斤,大致相當於現代的半斤,一百二十斤隻有後世的六十多斤。再則,秦始皇時代的書與現代的書截然不同,那時紙還沒有發明,秦始皇批閱的書是竹書(即竹簡),比後世的紙書笨重得多了。

    饒是如此,一天要批閱這麽多的奏牘,冉閔自認自己煩都煩死了!

    冉明垂手道:“所以請父皇一定要保重龍體,萬勿太過操勞了。”

    “嗯。阿英,朕有你這個這麽能幹的兒子,真是朕的福氣,也是大魏的福氣啊。”

    “父皇過譽了,兒臣愧不敢當。”

    冉閔捋胡子說道:“阿英,你知道為什麽賢明的君主都是勤政的嗎?”

    “這……”冉明有些遲疑。

    “但說無妨。”

    “應該是明君們都不願大權旁落,所以他們才會事無巨細都要過問,日理萬機,夙夜在公的吧?”

    冉閔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僅是臣子,為人君者亦是如此。朕十分討厭這些繁重的政務,但每日都不得不靜下心來批閱,唯恐出了什麽紕漏,導致哪裏哪裏的賑災的錢糧沒有發放到位,哪裏哪裏的貪官汙吏沒有被懲處,哪裏哪裏的官吏屍位素餐!朕要關心的事情太多了,太累人了。”

    冉閔感慨萬千地道:“阿英啊,有的時候朕就在尋思,等天下安定了,晉、燕、代三國都被朕掃滅了,朕就把天下交給你治理了。”

    “父皇!兒臣惶恐!”冉明嚇得跪拜下來。

    看著這小子瑟瑟發抖的模樣,冉閔有些哭笑不得,說道:“起來吧。你小子,休要給朕裝模作樣的,朕又不是大老虎,也不是石虎那樣的暴君,朕能吃了你嗎?”

    “父皇,請你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冉明低著頭道。

    帝王家的父子之間,始終存在著一些隔閡。

    冉閔幽幽地歎了口氣,說道:“阿英,朕帶你出去走走吧。”

    隨後,冉閔就與冉明一起換了一身華貴的衣服,出了紫禁城,直奔外麵的玄武大街的鬧市而去。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大梁城的夜晚還是十分熱鬧的,隻不過子時一過,需要實行宵禁,沒有特殊的情況,沒有官府的蓋章許可,任何人都不得隨便出門。

    看著這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的情景,冉明顯得十分激動。

    冉明自幼長於深宮大院之中,學習治國理政之道,學習各種知識,根本就沒有出來玩耍。就算能出宮,也是在冉閔的帶領下的,所以壓根兒就沒有見過大梁城的這種夜景。

    成雙成對的男女在許願樹下麵牽紅線,寫下自己的寄語,然後就站在那裏雙手合十地祈禱著,看上去十分的虔誠。河邊,一些女子還放了花燈,冀望自己能找到心儀的另一半。

    過道上,各種地攤擺著琳琅滿目的商品售賣,地攤上的小販還在吆喝。

    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真是一片繁華的世界。

    “父親,沒想到大梁城的街市,晚上竟然如此的熱鬧!”冉明感慨萬千地道。

    “哈哈哈!那是當然了。阿英,你應該多出來走走的,多看一看外麵的世界!大梁城一到了晚上,什麽大姑娘小媳婦都出來了!”

    “……”

    看著冉閔不時的掃視著附近的女子,冉明倍感無語。

    “走,我帶你去吃豆腐腦。”

    “豆腐腦?”

    冉明便跟著父親來到一處賣豆腐腦的地方,隨便找了一張桌子坐下,小板凳有點髒,但父子二人並不介意,甚至擦都不擦一下。

    這裏的生意還算是好的,客人都有十幾個,幾乎人滿為患了。

    “老板!”冉閔喊了一聲。

    “來了來了!”

    “兩碗豆腐腦,謝謝。”

    那老板隨即答應了一聲,就去製作豆腐腦了。

    看著冉閔輕車熟路地把筷子遞給自己,冉明啼笑皆非地道:“父親,看來你是經常來這兒啊。”

    “那是。這裏的豆腐腦味道很不錯。”

    冉閔笑著道:“阿英,還記得嗎?你小的時候,嗯,大概是四歲的時候吧,我還帶著你出來逛街。那時候你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個豆腐腦了。”

    孩提時代的事情,冉明多半都記不住了。

    “這裏的豆腐腦好吃啊。上次我來吃過一次的,一口氣吃了五碗!不過當時忘了帶錢了,還好這老板還算好人,沒有計較這些,這一迴啊,我就把錢都補還給他吧。”

    “沒想到父親你也會跟別人賒賬。”冉明有些好笑。

    忽而,冉閔摸了摸自己的衣袖,眉頭一皺。

    “阿英,你帶錢沒有?”

    “呃……沒帶啊。”

    冉閔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說道:“糟糕了,我也沒帶錢!”

    這時,老板已經把兩碗豆腐腦端上來了。

    “客官慢用。”

    “那個……老板。”

    “客官有什麽事情嗎?”

    冉閔一手扶額道:“還記得我嗎?老板,上次我在你這兒吃了五碗豆腐腦,還沒給錢呢,是賒賬給你的。”

    老板是一個花甲之年的老者,麵容淳樸,聽到這話便道:“嗨!客官,原來是你啊。你不提起這事兒老漢都忘了。五碗豆腐腦的事情不打緊,平日裏哪怕是路過一個乞丐,或者是沒帶錢的客人我都會給他們豆腐腦吃的。不打緊,不打緊的。像客官你們這樣衣著華麗,氣質不凡的人能坐在我這小攤子裏,那是給我的麵子啊!”

    聞言,冉閔更是覺得心裏過意不去,硬著頭皮道:“老板,我今兒個又忘記帶錢了。”

    “不要緊。客官你們盡管吃吧,不夠了再說。”

    “老板,你看要不我給你寫一張欠條吧?”

    “嗨!用不著這麽麻煩!”

    那老板擺了擺手說道:“我看客官氣宇軒昂,儀表堂堂,也不是那種會吃白食的人。寫欠條就不必了,一碗豆腐腦才二文錢,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旁邊的一個客人說道:“嘿!我說老板,你還真是有夠大方的。二文錢就不是錢嗎?這兩個人穿得人模狗樣的,還不會是來你這裏混吃混喝的吧?”

    “就是!看上去穿得這麽好,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忘記帶錢了?”

    這些刁民!

    冉閔很生氣,但是忍住了沒發作,畢竟跟這些小人物置氣反倒還辱沒了自己的身份!

    冉閔直接把自己別在腰帶上的一塊玉佩拿下來,遞給這個老板說道:“老板,這塊玉佩先放在你這兒,改日我會叫人拿錢來取迴的。”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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