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籠般的熱浪席卷了葉蓁,不過眨眼功夫,五髒六腑已有被蒸幹的錯覺。


    葉蓁抓著李煦安胸前衣裳,想說自己沒事,結果一張嘴,喉嚨湧出一股惺甜。


    殷紅的血液灑在李煦安雪一樣白的長衫上,瞬間暈成花朵大小,李煦安恨不得把她揉進懷裏,“葉蓁。”


    他的手抵在葉蓁後心位置輸送內力,右手捏訣虛空畫了個半圓,無形的結界籠下來,葉蓁很快就覺周遭變得清涼。


    “怎麽樣?”李煦安心疼地擦掉殘留在她嘴角的血跡,渾身凝著一股駭人殺意。


    葉蓁咽下喉嚨的惺甜不適感,搖了搖頭,“我沒事。這、怎麽迴事?”


    李煦安鄭重叮囑,“乖,你在結界裏等我。”


    葉蓁很少聽到他用這麽沉重的口吻說話,下意識看了眼漆黑的林子,直覺不太好,便緊緊抓著他的袖子不肯鬆。


    李煦安看她手指因太用力,骨節都泛白了,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捏緊,喘不過氣來。


    他低下頭,溫柔在葉蓁手背落下一吻,抬眸時帶著星辰般的笑意,“怕什麽?”


    葉蓁聲音有些抖,“他是誰?”


    “可以給錦衣衛放信號是不是?”


    “姚大人那兒也有官兵,讓雲追去一趟也可以的。”


    李煦安笑容越發深邃,她明明很害怕,還在這麽短的時間給他想了脫身的辦法,“別緊張。一個歪門邪道而已,你不相信貧道嗎?”


    “之前在郊外遇刺客,你可是說二爺我所向披靡。”


    葉蓁蹙眉,“那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他絲毫無視身後暗處逐漸走來的人影,定定看著身前的小女人,唇角噙著抹笑。


    葉蓁心想,那會兒能和現在比嗎?


    但她又不能細說,隻道,“哪裏都不一樣。”


    “噢~”他拖長的尾音變了好幾次調子,“哪、裏、都、不、一樣啊。”


    話音剛落,暗處的人影終於走到光下,一身漆藍色道袍,胸前畫著八卦圖,一把浮塵從臂彎垂下來,所過之處無風自動。


    此人看起來約莫有三十多歲,眉心川字紋很深,神色間自帶冷冽銳氣,一點都沒有道士的溫潤親和,隻看一眼就讓人想離他遠遠的。


    “多日不見,國師身邊都有紅顏知己了?”


    此人站定在幾步外,掃了葉蓁一眼,繼而又道,“我當是誰,這不是國師的新嫂嫂?”


    “哈哈哈,國師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葉蓁心頭一震,這人認得自己?那就是從前見過,可前世今生的記憶裏,她不記得自己認識這號人物。


    李煦安拍了拍她的手,“稍等貧道片刻。”


    他轉身走出結界,兩人的對話也被隔離,葉蓁什麽都聽不到,反而更著急。


    這一刻,她恨自己不能替李煦安分憂,更意識到自己對他的了解少到還不如董家的下人!


    前世當侯府主母學的那些本事,此刻竟是半點用都沒有!


    李煦安背對著葉蓁,向來溫潤的眉目凝著不屑,連眼角的淚痣似乎都因太過冷漠而變得漆黑如墨。


    “落川。”


    他啟唇喚了一聲。


    對方挑眉一笑,“果然,不管過多久,還是你叫我的名字···嘖,怎麽說呢,讓我渾身血液都能沸騰起來。”


    李煦安鳳目中燒起火,“你這個人渣。”


    落川道人愣了一下,仰頭大笑,“沒想到國師也會說糙話。七年前,你身邊那個小侍女罵起人來都不帶喘氣的,倒是熱鬧。”


    “你身後這個也會罵人嗎?”


    李煦安手指捏得咯咯響,恨意讓他渾身緊繃,臉上沒有絲毫溫度,比冰塊還要冰,“你敢動她,貧道剁了你。”


    落川怔了一下,微微眯眼,似乎在衡量這話有幾分重量。


    片刻後,他邪魅一笑,“我知道當年那個小侍女死在你麵前的時候你就想殺了我,可惜當時你沒那個本事,如今···”


    “其實我挺喜歡你的,咱們坐下來論論道不是很好嗎?”


    這落川道人是李煦安母親的師父,如今清宗門門主的小師弟,就因為性子不羈走了歪路,所言所行與道義相悖,走火入魔重傷師父,被趕出清宗門,成了人人唾罵的惡道。


    一般道士無論修為還是功法都遠不及他,李煦安這樣的晚輩倒是唯一一個敢罵他的。


    落川確實很想和李煦安聊一聊。


    可李煦安非但不想,還想殺了他,“你出現在這裏,用火訣震傷了貧道的人,還想坐下來論道?”


    落川聞言,無奈攤手,正要狡辯,忽見李煦安捂著胸口,唇角溢出一股鮮血,身子也隨之往前栽了半步。


    落川一改先前嬉笑之色往他身前走,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擋。


    他壓著眉看李煦安,又看了眼結界裏麵色如常的葉蓁,先是震驚,然後不解,最後帶著嘲諷,“你替她擋了災?”


    落川視線落在李煦安腕子上,發現多了個銀鐲的時候,太陽穴青筋暴起,“簡直愚蠢至極!”


    “比你娘還要蠢!”


    “你這麽好的根基和悟性,才七年就能到這個位置,往後大有飛升的機會。怎麽會為了個女人,心甘情願分享自己的氣運!”


    落川暴躁地罵了兩句,浮塵一揮震散了身前無形氣牆,下一秒,李煦安的劍如銀蛇吐信,穿過紛亂的浮塵直逼落川咽喉。


    劍光照亮落川的臉,他眼底非但沒有恐懼,有的竟是激動。


    葉蓁在結界中屏息凝神,這是她第二次見到李煦安的銀劍。


    他身形修長,舞動間自帶出塵脫俗的飄逸,殺招幹淨利落,看得人驚心動魄。她雙手絞著帕子,牙齒緊緊咬著下唇,唿吸都凝滯了。


    落川的浮塵如漫天飛舞的花瓣,而李煦安和銀劍合二為一,如穿梭半空的蛟龍。兩人掀起的罡風卷土裂葉,一度叫人什麽都看不清。


    待塵埃落定,葉蓁才看清地上的葉子全都是嫩尖新綠,裂口處整齊劃一。


    第一個落地的是落川,他單膝跪地,雪白浮塵上的幾滴血格外醒目。


    李煦安落地就仙人多了。


    雪白靴尖點地,白袍如巨傘漸漸收緊,長劍背負身後,臉色雖有蒼白,但漆黑如墨的眼神依舊凜冽駭人。


    “水雲間的局是你布的,小二的三魂七魄也是你拘走的?”


    落川輕笑一聲,抬手抹掉唇角血跡,“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我又不是頭一次幹這些事。”


    李煦安見他承認,咬著牙,“她的目的是什麽。”


    落川迴頭看了葉蓁一眼,那一眼帶著寒涼的笑,答非所問,“國師的本事比我想的還更厲害。看來,我該找我的金主漲價才是正經。”


    言畢,他兩指在從前並攏,口中默念咒語,就這麽憑空消失。


    李煦安鬆口氣,落川出現在這兒為的就是打探他的虛實,二來···那女人終於不當縮頭烏龜了?


    他側首對結界裏滿臉焦急的葉蓁笑了笑,正要揮手解除結界,眼前一黑,在葉蓁的急唿聲中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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