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雪此刻還不知自己惹了什麽禍,聽紅螺說這個時辰差不多來吊唁的夫人小姐都到了。葉蓉年紀輕輕病逝,其實不詳,能來的都是平日與侯府關係還不錯。


    她雖不甘心自己見不了人,隻能待在屋裏,但這些都是暫時的,以後有的是她在人前露臉的機會。


    “將軍隻管等著被人高看,到時他自然明白我的好。”


    葉雪還在意昨晚被李乘歌拒絕的事,但她有信心,她會比前世的葉蓁成功,她會讓李乘歌再也想不起葉蓉。


    *


    後堂院裏擺著一架雙麵繡座屏,本意是阻擋煞氣,位置沒問題,隻是上頭的風景令人咂舌。


    正麵山水圖,一眼看去倒也沒什麽,可壞就壞在一隻鶴在左下方石堆上,右邊還有一隻盤踞的虎,最底下隱沒的水麵隱約倒映著一條龍不龍蛟不蛟的黑影。


    不怪眾人多想,大周二品以上文臣,朝服繡鶴羽,隻是顏色依品級有所不同,李煦安那件赤**服的顏色就比丞相還更濃豔。


    而三品以上武官的朝服則是猛虎,李乘歌四品將軍雖有飛虎之稱,朝服都還沒資格繡虎。


    這一鶴一虎,像隱喻侯府兩位公子,水塘裏的黑影難免讓人猜測是龍椅上的那位。


    鶴虎盤踞其上,這可是大不敬。


    若有人說這麽解釋未免強詞奪理,那後麵百鳥朝鳳圖可就坐實罪名了。


    鳳乃百鳥之王,唯當今皇後可用,侯府專供女眷歇息的後堂擺這麽一幅畫,試問誰敢進來?


    兵部侍郎陳夫人性格直爽,“這哪是讓人歇息,分明比坐牢獄還要膽戰心驚。”


    其他幾位夫人麵麵相覷,也是一臉不悅。


    李乘歌終於明白之前離開的人為何用那種眼神看自己了,他直直盯著屏風,臉都快漲紅了。


    唯獨鄭氏還不知發生了什麽,聽了陳夫人這話有些不高興,“他們哪裏伺候得不妥,夫人與老身說就是,老身一定給您個交代。”


    鄭氏堆著笑哄人,陳夫人一見著她,臉色更差了。


    不用旁人說,李乘歌都看的得出來母親這身裝扮哪像是辦喪事,說他今日承襲侯爵也不為過。


    他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不知該找誰發火。


    陳夫人冷笑,“不必了,這麽大的排場,我陳家無福消受。”


    鄭氏笑容一斂,心說這陳夫人有病吧?好端端來別人家裏擺架子?


    可不等她開口,其他幾位婦人也紛紛揚言要走,那副惟恐避之不及的神情讓鄭氏一臉懵逼。


    好在李乘歌腦子清醒著,不能讓她們離開侯府!這事必須解決,否則傳了出去,他腦袋都保不住!


    往日葉蓉在時,根本不會發生這些,就算偶爾有不痛快的,她也能很快處理好。


    現在···


    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是放鬆的,“諸位夫人誤會了,這屏風···”


    操,他也不知道怎麽解釋!


    與他從小玩到大的禮部少司蔡淩倒是仗義,在他身後及時道,“怕不是打理內院的側夫人弄錯了,或是哪個糊塗下人做的。”


    他提醒李乘歌找個替罪羊。


    但這話董苑聽不了,她本就是來看葉蓁的,剛剛一直不開口也是想到葉蓁半年前就打理著侯府,出了這樣的事肯定會牽連她。


    董苑猜測有人想害葉蓁。


    這會聽了蔡淩的話,立刻就給葉蓁撐腰,“蔡少司與將軍交好,自也知道葉二小姐賢名,再者,就算是她出了錯,侯府檢點的下人怎的不及時提醒?”


    “而且她隻是代理先夫人打理內院,一切決定都是要將軍點頭的。”


    蔡淩一哽,摸了摸鼻尖,給了李乘歌一個“兄弟盡力了”的眼神,默默退到後頭。


    笑話,鎮北將軍董庭雖已告老還鄉,可他長子戍守西北,十年來戰功赫赫,無人能比,二女嫁給當今皇帝被封賢妃,最小的女兒便是董苑,破例被賢妃養在宮裏。


    蔡淩就是有一百顆腦袋也不想招惹她。


    而董苑這話,更讓人猜測李乘歌是有意為之。


    當下便有夫人附和,“他們自己膽大就算了,還要拖累國師大人!國師為大周風調雨順做了那麽多,福澤足夠庇佑侯府了,怎就攤上這事了。”


    “可不是!自將軍迴京,國師特意從山上搬迴來住,可聽說小宴那日,前頭連國師的位置都沒準備。”


    這兩位夫人受過李煦安大恩,今日吊唁是其次,主要是想找機會見見李煦安。這會兒先替李煦安抱上不平了。


    鄭氏聽了這話,終於想起問一句,“到底怎麽迴事?”


    賴婆子附耳跟她說了詳細。


    鄭氏看著眼前的屏風,一陣頭暈目眩,當即便道,“葉蓁怎麽弄的!還不叫她過來!”


    葉蓁心歎,這會兒想到自己了?


    榮飛見情勢不妙要把她護在身後,冷不防被葉蓁輕輕推開,他緊張道,“二小姐。”


    葉蓁心裏有數,拍了拍榮飛肩膀,安撫他,“沒事的。”


    她從一側繞到前頭,經小路進到人群,在各種目光下莞爾一笑,“葉蓁前日臥病在床,許多事都是三妹妹經手的,她沒見過世麵也沒什麽經驗,還請諸位多多擔待。”


    葉蓁一身素衣站在日頭下,未染脂粉的麵頰略略有些憔悴,發髻上一排新開的白梨花點綴了些靈動,既不冒犯逝者又不會讓人感染哀傷。


    加上她一言一行不疾不徐,自帶雅致鬆弛,連李乘歌都有一瞬間忘了他們之前的不痛快。


    董苑見到她時,眼睛一亮,一聽她病了,上下打量好幾迴,“阿蓁,你怎麽瘦了這麽多?臉色也不好。”


    葉蓁見著她也高興,兩人握著對方的手,礙於有旁人在,不好多言,但對彼此的關心都在眼裏。


    “多謝董小姐關心,不日就好了。”


    董苑看她精神還成,便沒那麽緊張,擰著眉道,“我就說你怎會安排人擺這種東西出來,原來是你三妹妹做的。”


    “她是什麽身份,侯府怎能讓她插手內院事務?”


    李乘歌和鄭氏聞言同時心頭一震。


    鄭氏怕葉蓁亂說,急忙搶過話頭,“阿蓁,葉雪是你妹妹,若沒有你點頭,下人怎會聽她吩咐?”


    “八成是你思念蓉兒成疾,神誌不清才弄下這錯事。”


    葉蓁也不急著與她爭辯,倒是董苑聽不下去,“老夫人這話說的,阿葉既病了,按理是您來操辦喪事,卻落到外人手裏,出了錯便想讓阿蓁擔著,這合適嗎?”


    鄭氏一哽,眼珠子轉了好幾下,愣是沒話反駁。


    葉蓁走到屏風前,斜睨了李乘歌一眼,意味深長道,“是啊,我至今也不懂將軍為何同意三妹妹擺這種東西在後堂。”


    言下之意,不論是誰擺的,都是李乘歌過目默認了的。


    李乘歌捏了捏拳,“我並不知道她擺了這麽個東西。”


    葉蓁一臉淡然,沒說什麽,又走到一側小幾上摸了摸那副白玉茶盞,觸手溫涼舒適。


    旁人不知她何意,董苑下意識道,“這茶盞也是葉雪弄的?我二姐宮裏都沒見過這麽清透的白玉。”


    經她提醒,陳夫人等人的臉色更難看了。


    從前就算葉蓉手裏再有錢,也隻人前人後避諱,這般赤裸裸不招禍等什麽?


    葉蓁輕笑,“想來將軍也不知這茶具連屋子都入不了,隻能擺在院中了。”


    院裏是給各位夫人身邊的小廝和丫頭歇息,意味著這茶具在侯府隻配下人使用。


    李乘歌無言以對。


    董苑立刻明白了葉蓁的意思,“將軍什麽都不知道卻能同意葉雪這麽做,而且侯府下人都不阻攔?”


    “將軍何時和葉雪這般信任親近了?”


    “還是我在宮裏消息閉塞,露了什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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