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楚大老爺走遠了,楚北方才收迴眸光,邁步朝前走去。


    孫公公遠遠的瞧見楚北,等他近前,便迎上去,請安道,“見過大皇子。”


    楚北輕點了下頭,沒有說什麽,邁步上台階。


    孫公公亦步亦趨的緊隨其後。


    等見到皇上鼻青臉腫的,嘴角還有血,孫公公驚呆了。


    他方才見到楚大老爺嘴角有傷,還覺得皇上下手太重,就算在氣頭上,也不應該對楚大老爺出手,誰想到皇上傷的更重啊?!


    孫公公趕緊去扶著皇上,問道,“皇上,奴才叫太醫來。”


    皇上呲了一聲,因為孫公公不小心碰到他傷口了,他道,“不必了。”


    還說不必,都傷成這樣了,楚大老爺出手也太沒分寸了吧,這哪裏是切磋啊,他分明就是揍了皇上一頓。


    孫公公懷疑楚大老爺是受了獻老王爺的教唆。


    不過揍皇上一頓,皇上確實老實了許多,之前隻喝酒,爛醉如泥,這幾天滴米未進,現在好多了。


    皇上身子有些不穩,他望著楚北,道,“你來找朕有事?”


    皇上的聲音沙啞暗沉,眼神疲憊,精神不濟。


    楚北輕點了下頭,道,“兒臣懇請父皇收迴之前的兩道賜婚聖旨。”


    皇上就猜到他來是為了退婚的事,那些人的手段,當真不值一提,就算要做什麽,一定要這麽急不可耐的寫在臉上嗎?


    他權當做是對宸兒的考驗了,若是這麽點小困難都解決不了,將來的路,隻會更艱難。


    皇上輕咳了兩聲,咳嗽時牽動胸口和嘴角。疼的皇上直呲牙,他望著楚北道,“周二姑娘聰穎過人。嫻雅端莊,朕和你母後才挑選她做兒媳婦。她並無過錯,貿然退親,有毀人家周二姑娘的閨譽,絕非君子所為,皇兒不能因為一己之私,就傷及她人,人生在世,但求一個坦蕩。無愧於心。”


    說到最後時,皇上的聲音有些起伏,眼神晦暗不明。


    楚北也知道退親傷人,可他必須退親。


    “世上兩全其美的事少,但不是沒有,隻要皇兒找到兩全之法,朕一定收迴賜婚聖旨。”


    說完,又是一陣咳。


    孫公公見了心疼,“皇上,奴才扶你迴宮歇著。”


    看著皇上走遠。楚北眉頭皺的快沒邊了。


    他求皇上收迴賜婚聖旨,皇上答應了一半,搪塞了一半。


    隻要他有兩全之法。他就能娶清韻,如果不能,那就是他無能,怨不得旁人。


    “兩全之法,不能損毀周二姑娘的閨譽,那不是隻能右相提出退親了?”衛風啞然。


    用膝蓋想,也知道右相不可能提出退親的啊,爺一表人才,人中龍鳳。周二姑娘退親,現在退的隻是一個皇子妃的位置。將來沒準兒就是帝後之位了。


    這樁親事,多少人做夢都夢不到。她怎麽可能會答應退親呢?


    除非周二姑娘有了意中人,隻羨鴛鴦不羨仙,可一個大家閨秀,還是聖旨賜婚的未來皇子妃,卻有意中人,這不是打皇上的臉嗎,更是把大皇子的麵子往地上狠狠的蹂躪,跟戴綠帽子也沒什麽區別了。


    想退掉周二姑娘的親事,已經這麽難了,還有三姑娘呢。


    楚大少爺死了,皇上收迴賜婚聖旨容易,可三姑娘另嫁他人就難了。


    誰讓爺當眾揚言,此生有三姑娘足矣,絕不納妾了。


    爺對三姑娘情深意重,三姑娘不為爺守節,還嫁給大皇子,指不定大家在背後就會說三姑娘朝三暮四,楊花心性了。


    好像思來想去,隻有爺是楚大少爺的事大白於天下,才能平息流言蜚語,有情人終成眷屬。


    可真相大白也沒用啊,爺才是真正的大皇子……他還是得依照賜婚聖旨迎娶周二姑娘。


    最多娶三姑娘為側妃,大家不會說她水性楊花,甚至還會羨慕她,畢竟從外室所出庶子少奶奶搖身一變,成了皇子側妃,也算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然而,三姑娘並不稀罕。


    這分明就是一個死結啊。


    衛風都頭疼了,眸帶同情的看著邊走邊揉太陽穴的某爺,小心翼翼道,“爺,或許三姑娘有辦法呢,咱們去問問她吧?”


    問清韻?


    楚北想都沒想就否決了。


    不用想也知道他會得到怎樣一個答複。


    自己挖的坑,自己填。


    這爛攤子,她是不會管的,她沒因為他欺瞞和丟下她匆忙離京而落井下石就不錯了。


    楚北往前走,沒多久,就見安郡王迎麵走過來。


    相比於楚北的眉頭微隴,安郡王神情要從容愉悅的多。


    見到楚北,他身為郡王,是要請安見禮的,他笑道,“大皇子臉色有些差,心情不好嗎?”


    有些人,天生容易挑起人怒氣,以戳人傷口取樂。


    楚北望著他,眸光帶笑,笑意淺薄,未帶眼底,“托安郡王洪福,本皇子還有十八天便要娶皇子妃了。”


    安郡王笑意更深,“娶妻生子乃人生大事,該高興才對,何必這樣愁眉苦臉,難不成大皇子不想娶周二姑娘?”


    他話音剛落,一襲錦袍從樹上一躍而下。


    啪的一聲,玉扇打開,隨即是逸郡王爽朗飄逸的笑聲。


    逸郡王走到楚北身側,輕搖玉扇,笑道,“安郡王,本郡王對你是越來越佩服了,明知道他看你不順眼,想滅了你,還在眼前晃,你就不擔心,他哪一天一個沒憋住,扭了你脖子?”


    逸郡王是拍著楚北的胸口說的,一臉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你不是大皇子的對手,還派人去殺人家的弟弟,咋不知道收斂,夾著尾巴做人的神情。


    安郡王臉色冰冷。“我更想扭斷你脖子。”


    逸郡王大笑,“我就喜歡看你想扭我脖子,但我就算把脖子送到你手裏。你都不敢扭的憋屈模樣。”


    這話,夠欠揍。夠囂張,夠狂妄。


    簡直是氣死人不償命。


    可偏偏,他就有這樣囂張的資本,誰讓他是獻老王爺的獨苗了,自家的孫子,隔三差五,有事沒事往死裏揍都沒事,外人敢碰他一根手指試試看。


    逸郡王惹人發怒的本事。遠超常人,安郡王要不是忍耐力好,估計都跟逸郡王動上拳腳了。


    安郡王冷冷一笑,邁步走了。


    等他走遠了,逸郡王拍著楚北的胸口道,“我思來想去,糾結再三,還是決定挺身而出,為了幫兄弟你,決定插自己兩刀。”


    楚北看著他。“你怎麽幫我?”


    逸郡王打著扇子道,“幫你把沐三姑娘娶了啊,我能幫你的也隻有這麽多了。不過你放心,我會把沐三姑娘照顧的白白胖胖的,能有我這樣犧牲精神的人,已經不多見了,連我都佩服我自己了。”


    衛風,“……”


    看著逸郡王一臉我也就為了你才犧牲這麽大,你不用太感動的神情,衛風撫額了。


    他敢打賭,爺心底特別感動。感動的都想剝他兩層皮了。


    他是存心消遣爺的吧?


    然而,逸郡王還沒說完呢。“我已經派人送聘禮去安定侯府了。”


    衛風,“……”


    楚北臉色一僵。


    逸郡王連忙道。“那啥,道謝就不必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迴頭我請你喝喜酒。”


    走之前,還撒了一把鹽。


    說完,逸郡王縱身一躍,就消失不見了。


    衛風連忙道,“爺,他肯定是開玩笑的。”


    隻是,開玩笑怎麽就一點分寸都沒有呢,這也忒欠揍了。


    楚北臉色烏黑,他知道逸郡王不是開玩笑的,要是開玩笑,他根本不會逃。


    楚北猜的沒錯,逸郡王真的派人送聘禮上門了。


    浩浩湯湯,幾十個小廝抬著掛著紅綢的聘禮到安定侯府跟前,那陣仗,把侯府小廝都看懵了。


    小廝趕緊去稟告周總管。


    周總管出來,便瞧見一個小廝,那小廝還很麵熟。


    周總管一時想不起來,便道,“你,你是……?”


    小廝輕咳一聲道,“我是逸郡王的貼身小廝,來過侯府幾迴,我還記得周總管你呢。”


    逸郡王的小廝?


    還帶著幾十抬,像是納采禮的東西來,周總管臉上還掛著笑,心裏就笑不出來了。


    逸郡王這又是要鬧哪門子的幺蛾子啊?


    府裏這幾天,不太安生,沒功夫陪他玩啊。


    心裏想著,周總管指著那些東西,問道,“逸郡王這是要做什麽?”


    小廝心底苦啊,碰到一個想一出是一出,碰到老王爺不在家,就能鬧的天翻地覆的郡王爺,真是頭大,“事情是這樣的,楚大少爺這不是死了嗎,他臨死前,托大皇子和郡王爺好好照顧沐三姑娘,大皇子有婚約在身,沒法娶沐三姑娘,郡王爺想著,不能有負楚大少爺臨終所托,怕他會死不瞑目,所以決定迎娶沐三姑娘過門。”


    周總管,“……”


    你不要逗我玩好嗎?


    京都不都盛傳大皇子就是楚大少爺,哪來的臨終遺言啊?


    周總管呐呐,揉太陽穴道,“照顧也不用娶吧?”


    小廝想哭,這話怎麽跟他問的一模一樣啊,“郡王爺說了,寡婦門前是非多,他一個大男人,要是碰到沐三姑娘病了痛了,也不好噓寒問暖,還是娶迴家,名正言順一些。”


    周總管,“……”


    周總管已經淩亂了,“噓寒問暖有丫鬟啊。”


    驚人的相似迴答啊,簡直一個字不差。


    “楚大少爺哪裏不知道沐三姑娘有丫鬟噓寒問暖,不還是托爺和大皇子照顧,說明楚大少爺對丫鬟們不放心啊,”小廝訕笑道。


    周總管有些詞窮了,好像還真的有那麽兩分道理,隻是,“三姑娘和楚大少爺是聖旨賜婚,不能……”


    小廝崩潰了。又跟他問的一模一樣。


    周總管是不是他失散的親爹啊,他現在看周總管格外的慈眉善目,和藹可親。


    “侯府且放心。老王爺一直教郡王爺做一個重信守諾的人,他娶沐三姑娘這事。老王爺沒理由反對,至於聖旨賜婚,楚大少爺人都死了,死者為大,皇上疼楚大少爺,就會尊重他的選擇,所以郡王爺娶沐三姑娘這事,隻要侯府答應。就不成問題,”小廝迴道。


    周總管腦殼疼的厲害。


    這麽大的事,他可做不了主,隻能請小廝進府了。


    這事,一陣風就傳到了清韻耳朵裏。


    當時她正在喝茶,聽到逸郡王要代替已死的楚大少爺娶她過門,一口茶當即噴老遠。


    綠兒就倒黴了,因為那茶一滴不差的全噴在了她衣裳上。


    清韻噴了茶,就咳嗽起來。


    青鶯拍著她後背,高興道。“逸郡王肯定是在幫姑娘!”


    上迴,安郡王要娶姑娘,就是他幫的忙。還倒黴的被皇上罰掃一個多月的馬廄,他和楚大少爺是好兄弟,他肯定是在幫現在是大皇子的楚大少爺。


    清韻不以為然。


    楚北的手段,她不是沒見過,這樣奇葩的事,不大像是他能做的出來的啊,不過也不排除是為逸郡王量身打造的辦法。


    清韻咳嗽完,就去窗戶處,找衛馳。問道,“是你主子讓逸郡王來的?”


    衛馳搖頭。“屬下不知道。”


    也是,他一整天都守著她。也沒迴去過,他怎麽知道呢。


    清韻聳了下肩,轉身要迴頭。


    想到什麽,她又轉了身。


    隻是才轉身,就和人撞上了,砰的一下,腦袋都撞暈乎了。


    一隻大手幫她揉額頭,聲音有些急問,“沒撞疼吧?”


    那聲音醇厚帶著溫柔,撲撒在臉上,那股暖流直接流到心間,她搖頭道,“不怎麽疼。”


    說著,她望著楚北,問道,“這一迴,也是你托逸郡王來侯府的?”


    楚北輕搖了下頭。


    果真不是他啊,她猜的還真準。


    不過,逸郡王總不至於真想娶她,還有他派小廝上門說的那些話,明顯是給大皇子娶她鋪路,真是煞費苦心了。


    有這樣甘願為他兩肋插刀的兄弟,清韻替楚北高興。


    可是她更想哭,你們這樣做,有想過她的名聲沒有啊?


    她現在已經是命途多舛的代名詞了,誰看到她,不是一臉同情加惋惜,她現在都不敢出泠雪苑了。


    昨天在花園裏逛了一圈,就聽到七八個走過路過的丫鬟在背後歎息,“可憐的三姑娘,怎麽就這麽的命苦呢……”


    每每聽到,清韻都有種嘔血三升的衝動。


    正想著呢,外麵傳來敲門聲。


    敲了兩聲之後,喜鵲就推門進來了,有些急切道,“姑娘,侯爺來了。”


    清韻不疾不徐的站起來,去迎接侯爺。


    等她走到珠簾處時,轉身迴頭看了一眼,見楚北端茶輕啜,清韻頓時有些急了,轟人道,“你還不走?”


    楚北望著她,笑道,“侯爺應該是來找我的。”


    清韻兩眼一番,這人臉皮越來越厚了,她爹來她住的地方,不找她反倒是找他,可能嗎?


    清韻出去了,見到侯爺,還未請安呢,就聽侯爺道,“讓他到書房見我。”


    清韻,“……”


    說完,侯爺就越過她,朝書房走去。


    喜鵲趕緊進屋,要找楚北。


    清韻則朝書房走去,楚北都知道侯爺是來找他的,加上他耳力好,估摸著這會兒已經到書房了。


    清韻落後幾步,侯爺找楚北,不知道說什麽,她想知道。


    誰想,侯爺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餘音還在耳畔,就聽到侯爺的說話聲,“我是該稱唿你楚大少爺,還是稱唿你大皇子?”


    侯爺的聲音,帶了些怒氣。


    楚北的聲音就醇厚溫和的多,他道,“七月十六,我來迎娶清韻,時間略倉促,還請嶽父大人準備好清韻出嫁事宜。”


    一句嶽父大人,鬧的侯爺脾氣都沒了。


    “你要同日迎娶清韻和周二姑娘?”侯爺問道。


    七月十六,是欽天監挑選,讓大皇子迎娶右相府周二姑娘的日子。


    楚北搖頭,“我隻娶清韻。”


    聲音鏗鏘,透著不容置疑。


    侯爺望著他,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七月十六,如果你沒法迎娶清韻,我會和江老太爺奏請皇上,另外給清韻指一門親事。”


    侯爺不是說笑的。


    清韻救過楚大少爺的命,於楚大少爺有恩,楚大少爺搖身一變成了大皇子,另娶他人,沒道理委屈清韻一輩子不嫁人,就算是皇上,也沒有這麽欺負人的,他或許沒那麽大的臉麵求來賜婚聖旨,但江老太爺有。


    楚北眉頭一擰,他怎麽覺得侯爺和江老太爺早挑好了人選,他忍不住問道,“指給誰?”


    才問完,清韻就推門進去了。


    侯爺看了她一眼,知道清韻聽到了,他什麽都沒說,邁步走了。


    楚北看著清韻,眸底有小火苗在閃爍,“你為何不讓侯爺說,怕我揍你江遠表哥?”


    清韻沒好氣道,“誰讓你小心眼的,我表哥也是可憐人,簡直倒了八輩子血黴了,才有我這樣的表妹,隻要一有爛攤子,就想到他,我都於心不忍了好嗎!”


    聽清韻罵他小心眼,楚北臉有些發黑,他伸手,揪著清韻的鼻子,道,“娶你是可憐人?你有這覺悟,怎麽沒見你對我於心不忍?”


    清韻聽得嗓子一噎,有他這麽斷章取義的嗎,她說的可憐人不是這個意思好麽!


    隻要沒人娶她,隻要她嫁不出去,外祖父就讓表哥娶她,也不管表哥願不願意,這還不可憐嗎?


    就這樣一個可憐表哥,他還吃他的醋,酸死你,清韻哼了鼻子,“你怎麽能跟我表哥比,你是走了狗屎運好麽!”


    “想我和表哥一同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溫文爾雅,才比子建,貌若潘安,要不是侯府不願意親上加親,我早嫁給表哥了,哪輪到你啊,也不知道我和表哥是不是緣分天定,我從他手裏轉到了楚大少爺手裏,最終還是得轉迴表哥手裏去。”


    說著,清韻用眼角餘光瞥見楚北那俊美絕倫的臉上染了墨色,還有那冒著火星,眸底那恨不得想掐死她的衝動,清韻心情格外的爽。


    讓你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楚北望著清韻,神情微斂,還有些受傷,清韻都有些後悔了,她好像不應該那麽說。


    正反思著呢,就聽楚北道,“你江遠表哥那麽好,那麽可憐,我怎麽忍心放你去禍害他?”


    清韻一口老血上湧,差點噴楚北一臉。


    “你才是禍害!”


    看著清韻氣的臉都紅了,像是一朵嬌豔牡丹,分外好看。


    楚北低笑,捏著她精致,滑嫩如剝了皮的雞蛋般的臉,用一種古怪的語氣問道,“子鍵是誰?潘安是潘家三少爺?”


    清韻一個激靈襲來。


    她好像不小心給子鍵和潘安拉仇恨了。


    這小心眼的男人,說他心眼小,他還不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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