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胸口起伏不定,帶著怒火的瞳仁可怕的收縮著,頭上的鳳簪劇烈的顫抖著,帝後鳳威,在這一刻,彰顯無疑。


    她握著寧太妃的手,狠狠的用著力,寧太妃疼的臉都有些抽。


    寧太妃快忍不住要叫疼了,可太後把手一甩,冷聲喝道,“都給哀家滾出去!”


    太後的說話聲很大,衛馳站在禦書房外,都聽見了。


    孫公公在心底一歎,率先出去了。


    太後和皇上爭吵,吵到最後,太後總是會把他們全轟走,單獨和皇上吵架。


    孫公公敢打賭,皇上絕對絕對有把柄捏在太後手裏,而且這把柄絕非一般。


    因為每一迴爭吵,明明都是皇上占上風,可是太後把他們轟出去之後,皇上就會妥協。


    妥協之後,他會醉酒,醉的不省人事是最好的,就怕皇上醉酒之後會自虐,他會赤手空拳打樹,手上會傷痕累累,看的人心疼。


    這一次,不用說,也是皇上讓步,事情最終不會鬧到刑部去。


    以前孫公公就很好奇,現在,他就更好奇了。


    安郡王派人刺殺大皇子,這是罪不容赦的死罪啊,太後都有十足的把握逼退皇上,皇上到底有什麽把柄攥在太後手中?


    孫公公一步三迴頭的出去了。


    不但是他,還有寧太妃、雲貴妃,楚北都走了出去。


    偌大一個禦書房,隻留下太後和皇上兩個人。


    太後望著皇上,眸底全是失望,眼眶通紅,有怒氣。但更多的是眼淚,就連聲音都哽咽了。


    “哀家和安郡王,一個是你親娘,一個是你血親侄兒,在你心底,從來比不上那個女人在你心底來的重要是不是?!”


    這個女人,自然是皇後了。


    皇上望著太後。眸底黯淡無光。身體像是被冰塊籠罩了一般,“當年的事,都是朕的錯!太後要殺要刮。我絕無怨言!”


    太後笑了,笑聲滄桑悲痛,“今日之事,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儲君之位!皇上怕是忘記了。不是安郡王搶大皇子的儲君之位,是大皇子在搶原本屬於他的東西!是皇上、皇後跟哀家在虧欠安郡王!”


    皇上雙目赤紅。神情暴戾,“虧欠?虧欠!皇後從來不虧欠安郡王什麽!虧欠他的是朕!朕虧欠的朕來還!他要刺殺,大可以衝著朕來,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朝宸兒下手?!當年我就說過。等時機成熟,朕便將皇位傳給他,你們心急著下手。唯恐朕食言!當年朕登基,也寫了傳位聖旨。如今在哪兒,太後拿出來,朕即刻出宮給他騰位置!”


    皇上低吼,太後氣不可抑,“當年的聖旨沒了,六年前就沒了!”


    “沒了?聖旨沒了,所以怕朕存了私心,傳位給宸兒,所以先下手為強,給宸兒下毒是嗎?!”皇上手抓著鎮紙,狠狠的用著力。


    力道之大,墨玉鎮紙都有了碎裂的跡象。


    皇上越吼,太後越覺得心涼,她死死的望著皇上,“隻要哀家活著一日,就絕不允許皇後生的兒子繼承皇位!大皇子立為儲君之日,哀家就撞死在你大哥墳前!”


    太後的話,透著決絕。


    皇上笑了,又是以死相逼,逼到他都麻木了,也累了。


    這大錦朝,本就不是他的,要拿去便拿去吧。


    皇上的笑變得疲乏,坐了下來,打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道明黃的聖旨。


    緊握了下聖旨,而後打開。


    那是一道嶄新的聖旨,花樣比別的大有不同,像這樣的傳位聖旨,是特製的,就是防止有人假傳聖旨。


    皇上提撥沾墨,在聖旨最末端寫下名字,把筆丟了。


    他拿起聖旨和龍案上沉甸甸的玉璽,朝太後走了過去。


    “當年朕說過,皇位交到朕手裏時是什麽樣,還迴去時,就是什麽樣,朕繼承皇位十九年,沒有準許鎮南侯府的兵力添一人,也沒有讓人搶了興國公府的兵權,還有王叔……除了不可避免的朝堂更替,一切都和十九年前一模一樣,朕盡力了。”


    “曾幾何時,朕隻想逍遙山水,馳騁沙場,做一個恣意快活的逍遙王爺,卻苟延殘喘,窩在這金碧輝煌的牢籠裏,用十九年來做一件事,賢明不得,昏庸不得,朕有多少迴,想把大哥從陵墓中挖出來鞭屍,再引頸自盡,以贖罪孽。”


    皇上的聲音飄忽,像是從遠山飄來,帶著濃濃的苦澀和綿綿不盡的恨意。


    太後的心,像是被一雙大手給捏著,疼的她連唿吸都疼。


    “十九年前,太後把大錦朝交給朕,今日,朕把大錦朝還給太後,從今以後,大錦朝是繁榮,還是蕭條,都與朕無關。”


    說著,皇上把聖旨和玉璽放在太後身邊的小幾上。


    他轉身便走。


    太後想喊住他,可是嗓子像是黏在了一起,根本吐不出半個字。


    她身子一晃,跌坐在椅子上。


    手碰到了聖旨,太後抓在手裏,狠狠的往地上一丟。


    然後哭了起來。


    皇上出了禦書房,寧太妃進了來。


    聽到太後在哭,寧太妃手攢緊了下,想著要不要退出去。


    但是她眼尖,看見了地上的明黃聖旨,還有太後手邊的玉璽。


    寧太妃心中一動,邁步就要上前。


    可是才走了兩步,就飛過來一茶盞,直接砸在她膝蓋上,還有太後沙啞的吼聲,“給哀家滾出去!”


    太後用力砸的茶盞,砸在膝蓋上,寧太妃都覺得膝蓋像是碎了一般,疼的她直想叫疼。


    要不是雲貴妃托了她一把,她都能摔了。


    再說,雲貴妃托了寧太妃一把後,想到之前的事,雲貴妃對寧太妃一肚子邪火。


    她幫寧太妃那麽多。她照樣不會領情。


    左右撕破臉皮了,還幫她做什麽?


    雲貴妃手一收,寧太妃身子後仰,直接摔了。


    方才寧太妃忍住了,這一迴,終是沒忍住叫了出來。


    雲貴妃在心底罵了一聲活該,然後一臉關切的去扶她起來。“太妃。你沒事吧?”


    寧太妃恨的咬牙,可讓她更生氣的還是太後,因為太後又砸東西了。比之前更憤怒道,“滾!”


    雲貴妃聳聳肩,轉身走了。


    寧太妃起不來,還是興國公扶她起來的。


    一通鬧騰之後。禦書房再次安靜下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太後才歇住眼淚。她看著地上的明黃聖旨,雙手握著椅子。


    手上修長的護甲用著力,用力之大,黃金打造。鑲嵌玉石的護甲都彎曲了。


    太後很清楚,那道聖旨,是她和皇上最後的母子情分。


    皇上已經不管不顧了。他把空白聖旨和玉璽一起給了她,她是要殺大皇子。還是殺皇後,他全然不顧了。


    他已經破罐子破摔了,若是這樣還不夠,那他就真的會去刨先太子的陵墓鞭屍,然後再自盡。


    讓皇上答應立安郡王為太子,是太後盼了十幾年的事,如今得償所願,太後並不覺得高興,甚至覺得荒涼可笑。


    她和皇位加起來,都不及皇後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是,十九年前,皇上被她逼著登基時,說過他會讓大錦朝保持在先皇駕崩時的樣子,直到交給安郡王為止。


    這麽多年,他說到做到了。


    太後知道,皇上是在跟她賭氣,當年她為什麽要皇上登基,而不是把皇位交給尚在繈褓中的安郡王手裏,一來是先皇臨時前傳位給皇上,二來他在軍中威望甚高,不論心智還是手段,甚至是性情,都遠勝先太子,他原就是先皇眾多皇子中,最聰明,也最酷似先皇的人。


    做父親的,最喜歡的總是最像自己的兒子,先皇總是把“皇兒類我”掛在嘴邊。


    先皇駕崩,北晉犯我邊境,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嬰兒如何能做皇上,如何統帥滿朝文武?


    讓皇上登基是逼不得已。


    皇上若是不登基,隻能是當時的二皇子,也就是現在的寧王做皇帝了。


    就算太後再不滿皇上,可到底皇上還是她親兒子,皇上當年死活不願意繼承皇位,是她硬逼著皇上繼承了皇位,並寫下聖旨,待安郡王長大成人,再禪位給他。


    要換成另外一個皇子,誰也不可能會答應這樣的要求。


    本來都相安無事,可偏偏皇後懷了身孕。


    滿朝文武不知道聖旨的事,都期盼皇後生下皇長子,好立為太子。


    那時候,她就預料到,皇後一旦生下皇子,安郡王的儲君之路走的會很艱難,因為皇後的背後是手握重兵的鎮南侯。


    她不止一次想要打掉皇後腹中的孩子,甚至要她的命……


    大皇子很聰明,就跟小時候的皇上一樣,若換成是任何一個後妃所出,哪怕是卑賤的宮婢生的,她都會寵愛有加,可偏偏他是皇後生的。


    尤其他眉眼酷似皇後,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太後見了就來氣。


    可是一個聰慧,還過目不忘的嫡長子,是社稷之福,隨著大皇子越長越大,不少大臣都奏請皇上立他為太子,以穩固江山社稷。


    其中,自然以鎮南侯為首了。


    聽的多了,興國公就急了,他怕皇上真得會動心,要立大皇子為太子。


    太後也有些擔心,這不要翻出十二年前皇上寫下的傳位聖旨。


    可聖旨沒了!


    就是因為那道皇上登基時寫的聖旨沒了,才有後來大皇子中毒,她和皇上徹底撕破臉皮,到現如今,母子形同陌路的局麵。


    如今,聖旨又有了。


    可她和皇上卻再也迴不到以前子孝母慈了。


    太後望著聖旨,嘴角的笑,苦澀的就跟吃了黃連一般。


    那道空白的任由她寫的聖旨,她拿在手裏,又能如何?


    她能寫皇上禪位給安郡王嗎?


    皇上會禪位,因為他從來就不留戀皇位。


    可鎮南侯會同意嗎,安郡王派人刺殺大皇子。這是死罪,就算安郡王手裏有免死金牌,朝廷律法容他,鎮南侯手裏的十萬大軍也容不得。


    太後不能不顧及大錦朝的江山社稷,沒有皇上從中周旋,興國公根本就不是鎮南侯的對手!


    衝動行事,隻會自取滅亡。


    禦書房外。


    寧太妃和雲貴妃。還有興國公守在那裏。


    寧太妃膝蓋疼。所以坐在椅子上,雲貴妃和興國公則站在。


    門,吱嘎一聲打開。


    太後走了出來。她雙眸通紅,顯然哭了很久。


    不過寧太妃的注意力還是在太後手裏拿著的明黃聖旨上,以她對太後的了解,如果不是得償所願了。她不會哭的那麽傷心。


    正高興著呢,就聽太後道。“傳哀家懿旨,今日禦書房的事,誰敢泄密半句,立斬無赦!”


    聽太後這話。興國公眉頭皺緊了下。


    他望著太後道,“太後,楚大少爺和大皇子掉轉身份。混亂皇室血脈的事,就這樣算了不成?”


    太後瞥頭望著他。“不這樣算了,難道要魚死網破嗎?!你們幹的好事!”


    說著,太後把安郡王的令牌丟給了興國公。


    興國公呐呐接住。


    安郡王辦事太馬虎大意了,怎麽能留下那等致命的把柄。


    可就這樣算了,他實在不甘心。


    他們費了多大的勁,才把大皇子殺了,可殺了一個,還有一個,就跟原上野草,野火燒不盡一般。


    寧太妃走過來,要說話。


    太後冷聲道,“哀家累了,送哀家迴宮。”


    丫鬟上前,扶著太後離開。


    寧太妃和興國公互望一眼。


    兩人一同出了宮,去了安王府。


    安郡王正在品茗,心情頗好。


    見興國公和寧太妃進來,兩人臉上神情難看,眉頭微挑了下,“怎麽了,大皇子身上沒毒?”


    寧太妃望著安郡王,她把令牌丟給安郡王。


    安郡王拿著令牌,眉頭更皺了,“瑞珠的令牌,怎麽在你這裏?”


    “瑞珠?”寧太妃怔了下,“你派瑞珠去殺大皇子的?”


    安郡王把令牌放下,道,“我讓她潛伏在安定侯府,怎麽了?”


    興國公頓時怒道,“我就說安郡王做事不會那麽急躁,派人去殺大皇子,還會留下這樣的把柄!”


    “這令牌,楚大少爺交給皇上,說是在大皇子出事的地方找到的!”興國公氣炸了,“皇上一怒之下,要把這事和雙生子的事一並交給刑部處置,太後為了護你,和皇上吵開了,最後隻能任由楚大少爺做大皇子!”


    誰想到這令牌是楚大少爺炸嚇他們的。


    安郡王臉黑如炭。


    寧太妃則生氣道,“瑞珠的令牌落到楚大少爺手裏,定然是出事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寧太妃恨不得活刮了瑞珠。


    出門執行任務,要帶什麽令牌在身上,能吃嗎?!


    安郡王眼神冰冷,他身側的暗衛道,“瑞珠帶令牌進安定侯府,是為了讓安定侯夫人幫她。”


    寧太妃看著安郡王,“也就是說安定侯夫人見過這塊令牌了?”


    “沒用的,”安郡王搖頭道。


    他不可能說服安定侯夫人出麵幫他作證,證明這塊令牌是瑞珠的,一直在安定侯內。


    任由刺客待在安定侯府,殘害自家人,足夠安定侯休了她了,這麽愚蠢的事,她不可能會做。


    還有,他派瑞珠潛伏在安定侯府,肯定有目的。


    他該如何解釋?


    這件事,他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不過,他倒也不擔心。


    他既然能殺大皇子一迴,就能殺第二迴,他就不信還有第三個大皇子出來!


    況且太後手裏有聖旨,他怕什麽?


    “皇宮好久沒有辦喜宴了,大皇子這一迴,被滿朝文武誤以為死了,實在晦氣,該衝喜去去晦氣才是。”


    安郡王笑的邪魅冷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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