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分,外麵的雪花停止了飄落。皎潔的月光透過層層濃霧和屋簷灑落在少年那瘦小的身軀上。


    少年微微的動了動身子,他的頭上布滿了汗珠,脖子上青筋暴起,似乎在承受著痛苦。


    ‘這就是第九座山了,隻剩下那一座最大的了。’


    熄滅的篝火旁,少年靠著柱子正在默默的運轉著搬山決吸收著天地的靈力來繼續淬煉自身體內的雜質,隻是越是修煉他體內的詛咒就越發嚴重,如今就連他的右腿都已經長滿了膿瘡。


    少年內窺自身,一座高山浮現在江顯生的眼前,他迴頭看向身後那已經化為虛影的九座山峰;眼神堅定。“不就是座山嘛!看我搬給你看!”


    清晨,江顯生早早的就已經起身,來到一旁熄滅的火堆旁,將一捆幹淨的柴火填入然後架好鍋,將昨天剩下的粥煮開當作清晨的早飯。


    這是他每天都會做的事情,如今早已經形成了習慣。


    待到眾人起身時,早已經聞到了撲鼻的白粥香氣,一邊感慨著好香一邊擠似的來到江顯生的身邊搶著端碗。


    “說真的,倒真的有些舍不得你這個傻小子呢!”其中一個被稱為老六的瘦弱男子打趣道。


    “就是!就是!”一旁的眾人也跟著喝道。


    不理會眾人每天都會對他進行的打趣,他端起一碗白粥來到了坐在一旁蒲墊上的道公麵前,“道公,喝粥。”


    道公笑著將碗從少年的手中接下,放在了一旁的地上。


    “等吃完這碗飯我們就出發吧!路途遙遠,早去才能早歸。”


    少年點了點頭,他自然是沒有忘記這件事的。


    迴到了鍋旁,盛了一碗給自己喝,就看見道公招唿著那個被稱為老大的男子來到了他的跟前,低聲在他的耳邊說了些什麽。


    那個老大的神情似乎有些驚訝,可依舊去到了寺廟佛像的身後,將一件蓑衣和一頂鬥笠拿在手裏交給了道公。


    似乎眾人的目光都被那兩件物品所吸引,神情都與老大一般略有驚訝。


    道公起身拿著蓑衣和鬥笠來到了江顯生的身旁,輕聲的說道


    “我知道你不喜自己的外貌裸漏,雖然現在還沒有下雨看起來也會有些奇怪,但也好過一塊破布。”


    一股暖流自江顯生的心裏湧過,明明自己昨天還對他表露出戒備,一想到這他就覺得有些愧疚。


    “想什麽呢?該走了!”道公拍了拍眼前少年的肩膀。


    少年這才起身將蓑衣穿上,將鬥笠戴上,臉上露出了笑容,這是少年這一個月以來最開心的一早,也是笑的最真誠的一次。


    昨夜下的雪還未化去,走出廟去一片白雪皚皚,地上的腳印一大一小述說著向著北方前進的江顯生二人。


    而此時廟內的眾人望向遠去的兩人背影,也都是默默的相送,他們都知道帶那個傻小子去道公妻子那的意義是什麽,眼神裏滿是欣慰。


    被稱為老六的瘦弱男子看著道公逐漸消失的背影,嘴角似乎不由的微微上揚,眼神也變的有些火熱。


    “老六,道公走的時候吩咐過由我看著你一直到他晚上迴來。”老大看著麵前有些蠢蠢欲動的老六沉聲說道。


    老六的眼神這才恢複清明,默默的點了點頭就迴到了廟裏靠著柱子躺了下來。一改往常那歡樂的笑容。


    剩餘的四人站在一起麵麵相覷,道公在帶來老六的時候曾經跟他們說過,如果有一天他外出超過子時還沒有迴來,一定要離老六越遠越好、越遠越好!


    ………


    穿過了一個熱鬧的集市,那銅鼓鑼響的聲音還縈繞在耳邊。


    “我們這是要去哪?”穿著蓑衣的少年問道。


    他已經走了將近半天了,穿過一個城鎮,越過了兩座山峰。


    “累了嗎?要不要休息一會。”雄渾的聲音夾雜著溫柔。


    少年搖了搖頭,“不!我不累。”


    自從修煉搬山決將自己體內的第九座山搬開,他的身體已經越發的有力,雖說比不上那些正常人九成煉體的境界,但也算是三四成了。


    “前方就到了,位於拔峰鎮北方的黃牛岡。”


    中年男子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一處小山崗。


    少年順著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在道路旁的泥土裏斜插著一塊牌匾,看樣子是破破舊舊,似乎多年無人問津,上麵刻著“牛岡”兩個字。


    “我曾經就生活在這裏,和我的妻子一起。”


    說起這句話的時候,江顯生明顯的感覺到了道公那一直毫無波瀾的眼神中有著一抹悲傷。


    少年跟著道公繼續的向著山坡走去,穿過上山兩旁濃鬱的樹林,來到山坡上的一塊平地。


    一旁是挺拔的竹子,根根都壯如碗口,立在一座已經破爛的竹屋跟前,如同一個個護衛著此地的武士一般雄偉。


    少年清楚看見了,竹子,竹屋,以及一處立有墓碑的小土坡。


    隻不過那塊墓碑已經碎裂了一半,隻能依稀的看見上麵的曉雲二字。


    道公來到那個墓碑的麵前蹲下,用手輕輕的撫摸著那塊墓碑,“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麽要帶你來這個地方對嗎?”


    少年同樣來到了墓碑的麵前,神色堅定的看著那撫摸著墓碑眼中有煞氣的道公,“如果你不想說我可以不知道!”


    “我曾經也有一個兒子!”道公有些緬懷的說道。


    “他當時的年齡應該跟你差不多大,或者說比你小一點,他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葉承念。”


    “他可好玩了,從小就老是纏著我跑著跑那,天天爹爹、爹爹的喊著,似乎在他的眼裏我這個父親就是天,就是他的一切。”


    “慢慢的他長大了,模樣也長開了,很是清秀是個美少年;長的很好看,就是有點不像我,倒像個書生。”


    說道這道公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他用力的拍打著那塊墓碑,頓時那碑又矮了一截。


    這是江顯生第一次看見道公生氣的模樣,很恐怖但卻又很淒涼。


    “直到最後一刻,她都沒有說出她愛過我,看著她那淒慘卻又堅定的模樣,我失手了。”


    江顯生的身體明顯一怔,他覺得有些頭暈目眩,在他的心裏經過這一個月的相處,他認為道公就是一個極為善良的人啊。


    “你殺了她!殺了你的妻子?”江顯生的話語都有些顫抖了。


    看著鬥笠下麵色有些難看的江顯生,道公的神情也恢複了平淡。


    “見麵的時候我就同你說過,醜陋的人也會善良,而善良的人也會扭曲。”


    “不要憑著一個人的外表就去判定這個人的內心,笑裏藏刀致你於死地也說不定。”


    江顯生的內心還是難以接受,他猛地站起身來,將鬥笠摘下漏出那可怖的臉龐,“那你的孩子呢?他那麽小,難道連他你也沒有放過嘛!”


    “他的手裏拿著一把刀,站在我和他的母親前麵,對著我說放開他的母親。”


    “看著曾經將自己當成一切的孩子如今拿著刀對著他的爹爹,而那個被我掐住脖子的我深愛著的妻子則是露出一抹解脫的笑容。”


    “我從未愛過你,而他也從來都不是你的孩子!”


    說到這裏道公就沒有繼續說下去了,他有些歉意的看著麵前神情憤怒的江顯生。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一個魔鬼。


    “為什麽?為什麽?”江顯生握緊拳頭看著道公的眼睛,眼神裏似有火焰。


    “為什麽要這樣!這樣的話你不就跟那些人一樣了!一樣、一樣該死!”


    江顯生的眼前浮現著自己父母被殺時的場景,迴想著那些人的麵孔,他的臉龐都因為憤怒而扭曲。


    “我是那樣的深愛著她,為了她我能夠放棄一切,可她卻依舊是那樣的愛著那個書生,明明他們隻在一起不到半年的時間。”


    “十年的感情比不過他半年的驚鴻一現,真是個笑話!”


    “那你也不應該殺了她!”江顯生的語氣愈發沉重,眼神裏也充滿著殺意。


    在江顯生殺意的眼神下道公緩緩的褪去了身上的衣衫,肌肉分明的身體上有著一道道早已結疤的刀痕,密集讓人頭皮發麻,“每當我感到後悔的時候,我就會在自己的身體上劃過一道。”


    江顯生有些失神,看著眼前男人的傷痕,他的眼神迷茫,他心目中的道公早已坍塌,他所堅定的信念也有所動搖。


    這不是他想要知道的事情,這個世界為何還是這樣的扭曲。


    “每一個人都有著他不為人知的一麵,我隻是不想在隱藏下去。”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我對你來說難道不是屬於素未謀麵的陌生人嘛!”


    道公的眼神終於有了些柔情,他溫柔的抬動手臂,似乎是想要隔空撫摸著江顯生的臉龐。


    “即使你的臉上長著滲人的膿瘡,但我依舊可以看出來你與我的孩子有幾分的麵像。”


    “也許是我的內心在作祟,在我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把你當做了我自己的孩子。”


    一股涼風吹過江顯生的身體,冷的讓他有些發顫。同時天空也已經有些昏暗,一滴雨滴落在江顯生的臉龐上,他抬起頭看著不斷變大的雨勢,雨水順著他的臉龐滑落在地上。


    下雨了!他在心裏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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