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官逼民反……」這樣的皇子要是真的登基為帝,是萬民的災難。


    齊熙棠之死雖是手足相殘,她卻無法責備他,生在皇家、長在皇家,這樣的事不知見過凡幾,如果他選擇視而不見……沉默何嚐不是幫兇?


    目光調向遠方,熙風迴憶什麽似的緩緩說道:「為了這件事,我閉門反省,如果我不炒作此事、不買通禦史,如果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百姓終究敵不過一個皇子,雖然齊熙棠早晚會得到那片山地,但……是不是就不會有那麽多冤死亡靈?」


    「這怎能怪你?」她抱住他的手臂,把臉貼在上麵,輕輕安撫。


    「當時年紀小,想事不周全,如果同樣的事放在眼前,我不會這麽做。」


    五福偏著頭,與他對視,認真想過半天之後,點頭道:「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再次驚喜,她到底能夠多聰明,竟能猜出自己所想,天底下也隻有這樣的女人才能與自己並肩。


    「你說,你會怎麽做?」他以眼神鼓勵她。


    「先將邱家村的人全數遷走,讓大皇子花大把大把的銀子蓋好別莊,待皇帝駕臨前幾日,開始散布齊熙棠對邱家村做的惡事,集合全城百姓的輿論力量,再買通數百名百姓,從皇帝出皇宮那刻起,舉白幡、遞血書,沿途哀號哭泣。


    「一趟好好的溫泉之旅變成如此,皇上定會惱羞成怒、痛責齊熙棠。事後就算他想找邱家村的人報仇,可是村人早已經搬離。」


    「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他笑開,不過他確實考慮過這個。


    「不然呢?讓皇帝泡溫泉時撞鬼,鬼自陰間上來告禦狀?」她忍不住噘起嘴,帶著訕笑。


    「這倒是個好想法。不過我真正想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覺地讓父皇知道這件事,倘若父皇不在百姓麵前丟麵子,父皇不會立即處理齊熙棠,但他會因此對齊熙棠改觀,在他身邊埋人。


    「如果當初父皇這麽做的話,也許他現在不會中毒,齊熙棠不會有機會收買軍機營將帥,情況不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那次的教訓,讓我意識到在後宮建立勢力的重要性。多年以來,動之以情、施之以恩、收之以利……不管哪種方法都用,慢慢地,我在後宮有了自己的人馬,要不是有足夠的確定,我也不敢與耿秋蘭連手,不敢把程溪送進後宮。不過,我真正想拉攏的人是李柳,他是父皇最信任之人。」


    「你做到了,不是?」


    「對,齊熙棠死了、齊熙慶廢了,數名成年皇子被貶的眨、被牽連的牽連,有李柳和耿秋蘭在,父皇會很快召我迴宮,他必須穩定朝堂,畢竟接下來的幾個皇子小的小、弱的弱,父皇也擔心皇後垂簾聽政。」


    「皇後企圖用李氏攏絡你,會不會也想……」李家出兩個皇後,便可以保李家再創繁榮。


    「李氏不是用來攏絡我的,是用來監視我的,隻有她腦子不清楚,以為隻要我投入大皇子陣營,她就可以永享榮華。」


    五福感慨,人人都以為自己最聰明,隻有算計別人的分兒,沒有被人算計的理兒,誰曉得,不到最後不知道誰才是誰的嘴邊肉。


    「告訴我邱家兄弟的事吧,他們落草為寇之後呢?」


    「此事因我而起,我必須給他們一個交代,於是我上山與他們談判,我給他們請師父,教導他們讀書識字、練習武藝,我安頓他們的生活,讓他們平安終老,並且允諾如果有意願為我做事,我會將他們視為左右臂膀,許他們一個光明前程,如果不願意也無妨,隻要他們別再搶劫無辜百姓,我可以供給他們一世所需。」


    「他們同意了?你沒有允下其它條件?」


    又猜對,熙風眼底出現果果的眼神——「小姐英明!」娶妻如此,夫複何求?


    「是,我承諾他們,日後給他們親手為家人報仇的機會。」


    五福明白,這才是齊熙棠罪有應得的理由。


    所有人都以為天皇貴胄可以為所欲為、無人可管,殊不知,人管不了,有老天爺管、有因果管,今日所種下的籽兒,不管好壞它都會發芽茁壯,善因、善果,惡因、惡報。


    「大皇子被誅之事,會不會查到你的頭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那年的自己說了個爛提議,害得父親差點兒死於非命。


    當時太單純,以為有理走遍天下,以為大皇子會感激父親找到解決之道,她想:皇家什麽都缺,獨獨不缺銀兩,能用錢解決的事,他們定會點頭,殊不知……


    在他們眼裏,人命遠遠比不上那些阿堵物。


    「你在擔心我?」


    她點點頭道:「祖父常說夫妻同心,其利斷金,隻要彼此看重、彼此信賴,無論外頭多少風雨,都壞不了根本。所以,咱們誰也別棄了誰,好不?」


    她的聲音中盡是柔腸百轉,悱惻纏綿,他突然軟了心肝,緊緊摟住她,不住地親吻她的臉頰。


    「好,誰也別棄了誰。」


    明白了,他終於明白那年娘為什麽不求位分、不在乎權勢,一心一意跟著父皇。


    因為娘心裏有愛情,有信任,她盼著永恆,盼著一份天底下最美好的關係。


    返京的消息傳到李彤樺耳裏時,她一陣竊喜。


    走到妝台邊,從匣子裏拿出一個青玉瓷瓶,是馬道婆給的,她花近五百兩銀子換得。


    這本不是用來對付曾五福的,若不是耿秋蓮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笨女人,曾五福早就不在。


    這藥是特地為耿秋蓮備下的,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馬道婆與自己有關。


    幸好繞個彎兒,馬道婆和耿秋蓮還是死了,所以這藥也該換個歸屬。


    「皇子妃,曾側妃交代咱們預備好,後日清晨就返京。」


    「曾側妃交代?」


    語調微揚帶起一絲陰寒,她轉頭望向銀雙,凜冽的目光與之對上,銀雙不自覺渾身一顫。


    府裏的人被清算過一輪,皇後娘娘送的人都已經不在身邊,曾五福隻給她留下幾個陪嫁丫頭,這種彰顯寬厚的舉止以往是她在做的,如今倒讓人家撿了現成的去學。


    她真真是瞎眼,怎會認為曾五福平庸愚蠢、良善純然,明明就是隻大灰狼,她卻將人家看成小白兔。


    後悔了,不該猶豫的,若是打一開始就下黑手,讓她來不及迷惑四爺,是不是現在在四爺身邊溫言軟語、處處嬌媚的人是自己?


    現在這種形同軟禁的日子,令她怒不可遏,誰還裝得出溫良恭儉?


    「你說,曾側妃交代?」她再問一遍。


    銀雙這會兒才發覺自己說了什麽,身子簌簌地抖著,不自覺往後退幾步。


    自從曾側妃奪走中饋之權後,主子像是換了個性子似的,陰毒的表情每每令人心生膽寒,她雖然不像已逝的耿側妃動輒打罵下人,但是狠戾的表情總讓身邊人驚心。


    猛然跪地,她垂首,身子抖如篩糠。「夫人饒命,銀雙說錯話。」


    李彤樺蓮步輕移走到她跟前,彎下腰低聲道:「奴婢說錯話,該怎麽罰呢?」


    望著她的笑,令人從腳底升起一股寒意,她秀麗的眉挑起,雙頰有些蒼白,唇邊卻勾著笑,無端生出幾分冰冷,銀雙像被一條噬人毒蛇纏卷,張口卻吸不到氣。


    她嚇壞了,頻頻磕頭求繞。「皇子妃饒命、皇子妃饒命。」


    「要本妃饒命?也不是不行,你知道曾五福的衣服曬在哪兒吧,你隻要把這些東西灑在曾五福的衣服上,今日之事就此揭過,行不?」


    她從衣袖抽出一個紙包,在銀雙麵前晃幾下。


    銀雙顫巍巍地接過紙包,在李氏的示意下,彎著腰退出房間。


    直到入夜,銀雙都沒有迴到屋裏,於是李彤樺明白,那丫頭轉過身就跑去向曾五福告狀了。


    換言之,這府裏上下都已經被她控在掌心,在這裏怕是成不了事,幸好馬上要迴京,否則在這府裏她還真沒有機會動手。


    隻是,躲得過初一、逃得過十五嗎?沒有日日防賊的,她不信曾五福就這麽命大。


    五福看著紙包裏的東西陷入沉思,李彤樺讓銀雙拿一包再平常不過的香粉撒在她的衣服上,是要做什麽?


    泄憤?讓她心生恐懼?如果是耿秋蓮,她能理解,但李彤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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