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講的是真的、童叟無欺的真,倘若當時他決定殺人滅口,她肯定會死得神不知鬼不覺,她真是生死關頭走一迴呐。


    這天,熙風又飛出門了,臨出門前慎重交代道:「別讓任何人知道我不在府裏,我會盡快迴來。」


    這話學問大,「任何人」指的肯定不隻有外麵的人,連府裏的都得一並防著,可見得今日要辦的事,事關重大。


    她冷冷頂了句,「放心,四爺與妾身正在恩愛呢,沒有人敢進門打擾的。」


    膽敢打斷龍王降甘霖?誰不要命了!


    瞥她一眼,頓覺開誠布公、協議合夥後,成了合夥人,不再是上司與下屬,她的態度離恭敬越來越遠了。


    不過他倒因此高興得很,怪吧,過去她的言行謹慎、麵麵倶到,他卻擺出被倒債的臭臉,現在她無理取鬧、使小性子,偶爾還諷刺兩聲,他反而耐心體貼。


    男人不都喜歡女人深明大義的嗎?難道自己的口味特殊,不愛賢德淑良,反愛任性刁蠻?


    他樂得掐掐她的嫩臉,笑道:「聰明。記得,明兒個早上得累得下不了床,人家才會曉得四爺我神力高強。」


    她哼哼笑兩聲,再次目送他消失在窗邊,忍不住嘟囔兩聲,「爺當人太浪費了,應該去當鳥的。」


    五福的嘟囔落進嫣紅和碧絲耳裏,令她們搗嘴悶笑不已,意思是爺當畜牲比當人合適?真敢呐,這位小側妃連主子都敢說嘴了,短短數日變化真大。


    「碧絲,你去備一席酒菜送進來。」


    嫣紅不解地望向五福,不是才剛吃過午膳嗎?怎麽又要備下酒菜?


    見兩人不解,五福解釋道:「四爺要不是醉得厲害,怎麽會連白日裏都下不了床?」雖說從四皇子府送來的都是穩妥人,可隨著李氏、耿氏進府的奴婢亦不少,誰曉得誰是誰的人、誰的眼線,何況中饋還掌在李氏手裏呢,該防的事兒還是防得緊些好。


    五福話一出,嫣紅便明白了。


    今日是耿氏生辰,前幾天遞了帖子過來,邀請主子與四爺與宴,那是個潑辣貨色,要是四爺不出麵,誰知她會鬧出什麽麽蛾子。


    「是。」


    碧絲和嫣紅領命下去,五福望一眼果果,這些天果果看到的事不少,卻也沒見她有什麽疑惑,好似理所當然就接受了。


    「果果,你過來。」五福向果果招手。果果走近,一如平常地衝著她笑,五福問:「有沒有什麽話想問我?」


    果果認真想兩下之後,搖頭。


    「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麽四爺老是飛進飛出,不從大門走出去。」


    「嫣紅姊姊說了,爺在練武功,若是不常常飛兩下,會忘記的,那道理跟果果背書一樣。」


    吭,這樣也行?五福被她的話逗笑了。


    「主子,你幹麽這樣看果果?我明白的,四爺練功的事不能被別人知道,要是旁人曉得四爺飛出去幫主子弄糖果,主子會挨皇後娘娘罵。」她說著,手往李氏、耿氏的園子方向指一指,壓低聲音道:「咱們真命苦呐,以前吃糖得躲著劉嬤嬤,現在還得躲著那兩位,真不曉得吃糖有什麽不好,人人都要盯著咱們瞧。」


    果果一講,五福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許久沒吃糖。


    勞身勞心又勞力啊,這種時候就該用一點糖果來撫慰自己才是,可怎地連吃糖的欲望都沒有了?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話也是嫣紅告訴你的?」


    「不對,是碧絲姊姊,總之啊,咱們這院子裏發生的大小事情全不能讓別人知道。說是皇子妃跟耿側妃都虎視眈眈呢,她們成天想尋咱們的錯,要是給她們抓到一隻虱子,肯定也要大作文章。」她「成熟」地歎口氣,把碧絲的表情模仿個十足十道:「那位可不是省油的燈,偏偏人家占了正妃的名分,背後又有皇後娘娘撐腰,爺也奈何不了她。」


    「行,你明白就好。」讓五福來講,也找不出其它更好的借口說詞。


    「不過小姐,有件事兒你得知道。」果果突然認真起來,臉上有著說人八卦的興奮感。


    「什麽事?」


    「耿側妃最近突然虔誠起來,經常找道姑到屋裏說道呢。」


    「許是漫漫長日,無聊吧。」


    守皇陵的日子挺無聊的,不像在京裏,可以舉辦或參加各式宴會,三、五個女人湊在一塊兒,能說的話多了。


    在這裏,甭說沒有什麽宴會,就講守陵這件事,本就是要深居簡出,善盡孝道的,倘若後院三個女人一團和氣還好,至少可以相約著賞花品茶,偏偏一個個心底各自打算,不設計款待對方就不錯了,還相約賞花?


    五福沒有自找死路的偏好,想來她們也沒有。


    「不對,小姐,我覺得她想害人。」果果發揮她少有的推理能力。


    找道姑害人?不如找兩個刺客還有用些,她搖搖頭說:「不會吧!」


    「應該是。」


    「怎麽說?」


    「劉嬤嬤說過,有道姑會做小紙人下咒,用火把紙人燒掉,被詛咒的人就莫名其妙死掉了。」她說得活靈活現,好像親眼看見似的。


    「做小紙人就能讓人死,那朝廷何必花大把銀子養兵,隻消召集舉國上下的道士一起開壇作法,一夜之間將敵國將領士兵全數殲滅,大齊馬上就能開疆拓土,並吞鄰近諸國。」


    這事,她也聽劉嬤嬤講過,但她是不信的,如果作作法就能讓耿氏消氣,別買砒霜來毒自己,其實也不錯。


    「許是皇上拿不到那些敵將的生辰八字吧。」果果認真考慮道。


    五福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說道:「放心,如果真有什麽動靜,四爺會知道的。」她們身邊有窺伺四爺的眼線,難道四爺就沒在她們身旁埋眼線,這是個你往我來的公平世界呐!


    主仆對話間,嫣紅和碧絲已經取來滿桌酒席,五福拉開椅子對著眾人說:「吃吧,除了酒以外,大家盡量吃。」


    她得弄出一副杯盤狼藉的樣兒,眾人卻得保持清醒,做戲嘛,做不了十成,也得做出個九成八。


    舉箸,她和丫頭們開始大吃特吃,之後……便是等著各方蒼蠅飛進來自投羅網囉。


    【第九章】


    天剛擦黑,耿氏的丫頭婉兒便過來邀四爺和五福參加她的生辰宴,五福沒出麵,直接讓嫣紅拒絕,說四爺下午喝多了醉得厲害,已經上床歇下。


    不意外地,一盞茶功夫後,耿氏親自出馬。


    她穿著一襲水雲色長衫,合宜的剪裁將她的身段襯得更加玲瓏有致,腮邊塗上兩抹胭紅,微嘟的小嘴上帶著讓人想要品嚐的濃鬱香氣,為著今晚的生辰宴,她花不少心思打扮。


    五福不免悄悄替耿氏叫屈,她的辛苦盡付水流,人家大爺辦事兒去啦,把她的生辰拋諸腦後,女人呐,這麽努力所為何來?


    此事可以證得,倘若男人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做什麽都是多餘。


    五福把這句拿來暗暗警惕自己,他日四爺不再需要幫忙,她得學會理解釋懷,學會雲淡風輕、笑談人生,否則……凝目望向耿氏,心底升起微微的悲哀,這樣的努力會讓自己看起來很可笑。


    「福妹妹,今兒個是蓮姊姊的生辰,不是說好要到我那裏吃頓便飯的,怎麽還文風不動待在這裏?快點吧,姊姊怕是快到了,萬一讓她等咱們可就失禮了,姊姊可是砸重本請來京裏有名的說書人呢。咦,四爺呢?」


    她嘴裏說著話,眼睛上下打量五福,也就一件簡單的白底繍藍花褙子,素底挑線裙,也不見配戴什麽首飾,整個人卻風采光華,瑩然若燦。


    怎地見一次,好看一次?是因為身材清減,身形臉形漸漸露出來嗎?女人隻有往老裏長,哪有往美裏長的?


    「蓮姊姊,妹妹要向你告個歉,四爺醉得厲害,五福得留下服侍,今兒個就不過去了,錯過姊姊生辰,待四爺清醒定會補償姊姊,今兒個兩位姊姊玩得開心些吧!嫣紅。」


    「是,主子。」


    「你把妝台上給蓮姊姊備下的生辰禮拿出來。」


    五福的話讓耿氏撂下臉子,她冷了聲音問:「福妹妹這是不肯賞臉?」


    「蓮姊姊誤會,著實是四爺醉得厲害,妹妹走不開。」


    「走不開?是妹妹不想讓四爺走開的吧,否則……」她看一眼桌上的杯杯盤盤,冷諷,「怎地姊姊晚上設宴,妹妹下午先把四爺給灌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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