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想低調,他便越要她唱高調,他本沒刻意想她做什麽,隻想讓她加入自己,站在他這一邊,然後穩穩妥妥、乖乖巧巧地替自己守住地盤,偏偏他天生反骨,她越是想置身事外,他便越要讓她參與其中。


    所以,讓她來當個……一代妖妃,如何?


    好想法,說到做到!


    他喜滋滋地讓車夫停下馬車,以至於整個車隊延宕片刻,然後在耿氏、李氏陸續打開車簾詢問發生什麽事同時,躍下馬背,當著她們的麵坐進五福的馬車裏……


    低著頭,果果殷勤地幫五福掐腿捏胳臂,看小姐滿足地眯起眼睛,果果好心疼。


    她不知道為什麽小姐會累成這樣,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還起不了床。


    像今兒個早上,小姐是讓姑爺抱進大木桶沐浴的,洗過澡後,她和嫣紅姊姊合力把小姐給扶上馬車,走路時,她清清楚楚看見小姐兩條腿抖得厲害。


    她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昨兒個晚上姑爺拉著她們家小姐野外踏青去了?


    「小姐……」


    果果才開口就讓五福攔下來。「換我喊你小姐行不?大小姐,求求你,都教過幾遍了,不能喊小姐、姑爺,你家小姐我嫁的可不是普通男人啊。」


    話到這裏,五福忍不住歎氣,她想嫁普通人的啊,至少這樣就不必麵對耿秋蓮那雙殺人眼神。


    之前還能往龜殼裏躲兩下,但清晨在他眾目睽睽爬上自己馬車那幕過後……她再清楚不過,四爺是不打算讓她有好日子了,五福想不透,自己哪裏招惹到他。


    果果嘻皮笑臉道:「是,主子!」但下一句又讓五福仰倒。「小姐,我覺得耿側妃好像挺討厭咱們的。」


    「更正,不是討厭咱們,是討厭你家主子我。」要是耿氏嘴裏長一排虎牙,她早已經屍骨不剩。唉,何必恨成那樣呢,她又沒刨耿家祖墳。


    「為什麽?小姐又沒欺負她。」


    「真想不通?」


    「真想不通。」果果認真想過了,怎麽想還是一頭霧水,到最後隻能猜耿側妃是不是沒糖吃?「小姐想通了嗎?」


    「打個比方,你給你家小姐偷偷買迴一袋糖,倘若隻有你在,你家小姐至少會分你一半,是吧?」


    「是啊!」小姐最慷慨大方了,什麽好吃的都有她的分。


    「可如果小公子在、阿丁在、瓶兒、茶兒都在,你怕隻能分得三、兩顆,對不?」


    「嗯,瓶兒最賊,每次見我出門就在後麵偷跟,明知道買糖的事兒不能聲張,還招唿一堆人來分贓。」


    「平日裏,你與他們的交情不壞,可碰到分糖的時候,你就忍不住要埋怨、生氣她們了,是不是?」


    「對,可這和耿側妃有什麽關係?她也愛吃糖嗎?」


    「嗯,四爺就是那袋糖,正妃想分一點、耿側妃也想分,倘若四爺隻待在你家小姐身邊,她們就沒得分,自然要生氣埋怨。」她發誓,從現在起戒掉吃糖習慣,如果四爺也能因此被戒掉的話,她樂觀其成。


    「原來如此啊,小姐英明,這麽難的事兒也想得通。可……」


    「可怎樣?」


    「還是有一點不明白。」


    「說出來,小姐給你分說分說。」


    「讓姑爺陪有什麽好的啊,她們是沒見到小姐的慘狀吧,倘若知道陪一個晚上,就會滿身黑紫瘀青、身子骨酸疼得下不了床,她們大概就不會想要了,要不,小姐,我去把真相給耿側妃說說清楚。」


    啥?!五福深受驚嚇,千萬不要啊……


    馬車外,熙風再也聽不下去,攤上這對主仆,他不知道自己造了什麽孽。


    一把掀開車簾子,果果看見他,再多的話也全給咽迴肚子裏,她真害怕這位姑爺,那一雙笑咪咪、對誰都親切和藹的眼睛,每次對上她,就會自動射刀子,嚇人得很。


    「下去!」熙風道。


    「是。」果果動作迅速,像逃命似的,一把拽住她家小姐,就要下車。


    兩條黑線墜落,熙風無語問蒼天,曾五福,一個再聰明伶俐不過的女人,怎會挑這樣一個傻婢女?


    「我說你下去,沒說你家小姐下去。」他沒好氣解釋。


    見熙風無可奈何的表情,五福居然心情飛揚起來,天底下大概隻有果果可以讓他吃癟卻有冤無處申吧。


    果果看看姑爺,再看看小姐,隻見她家小姐很英明地點了一下頭,她才利落翻下車。


    臨行,不忘叮嚀一句,「小姐,有壞人就大叫一聲,果果救你!」她一麵說著,一麵朝熙風身上使勁拋兩眼,暗喻壞人就在你身邊,千萬珍重小心。


    熙風搖頭,他可以使計對付皇兄皇弟,可以扮傻哄騙皇後貴妃,他心中有千般算計、萬種謀劃,他麵對什麽狀況,態度都能篤定自若,唯有麵對果果時,他嚐到挫敗感。


    一聲令下,馬車緩緩起動,熙風忍不住問:「你怎麽會給自己挑這樣一個傻婢子?」


    「祖母同我說過,如果女子嫁了人,還能越活越小,表示她嫁得好,有人疼、有人寵、有人包容她的任性,事事不勞她費心。我不是男人,但我想當個好主子,不教她時刻猜測我的心思、揣度我的脾氣,戰戰兢兢過日子。」


    「你對所有下人都這樣?」


    「祖父常說寬厚者必有福,曾家上下皆以己度人,不願把自己的苦加諸旁人身上,即便對方是用銀子買來的奴才。」


    「不施以威,怎能服人?」


    「服氣,有明麵上的服,心底卻帶著怨怒,也有心悅臣服,把上位者當成親人、當成英雄,衷心佩服的服。果果不傻,她隻是事事站在我的角度分辨好壞,才會偶爾說些傻話。」何況她多喜歡果果說「小姐英明」的神態啊,不是敷衍,每次講每次都認真,她家小姐在她眼裏,是無可取代的偉人。


    五福的話讓熙風思索自己對父皇的「服」,不就是明麵上的服,心底卻帶著怨氣?


    「你從哪裏把她給挖出來的?」他口氣柔和下來。


    問這麽私人的事?他想同她交心?不會吧,成大事者,誰會浪費時間在這種小事上頭?所以,他是想要幹麽呢?


    五福苦惱,這位四爺令人難揣測,宮裏一個樣兒,外頭一個樣兒,慈雲寺裏與秋蘭姊姊談判一個樣兒,在自己跟前一副無賴、霸道樣,現在又……溫柔似水?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見她望著自己沉默不語,熙風笑得似春風吹拂過似的問:「不能說嗎?」


    她迴神道:「果果的爹死了,她娘帶著她日子熬不下去,有人托媒想娶果果的娘,但對方開出條件,要果果的娘拿夫家的房子和那兩畝薄田當嫁妝,並且不想連果果一起養。


    「她的娘心狠,想把果果給丟掉,人人都說果果傻,可她半點不傻,她娘帶著她丟掉幾次,都讓她找到路迴家,她娘無計可施,竟要將果果賣給人牙子。


    「牙婆付過銀子要把人帶走,果果死活不肯跟著走,還一口咬破牙婆的手,硬抱住她娘的腿,哭得滿街上的人都在圍觀。


    「路人指指點點,罵著沒見過那麽狠心的娘。牙婆見果果那樣倔,也不肯買了,強要果果的娘把銀錢還給她,果果的娘還了錢卻惱羞成怒,在大街上抓起果果的頭發劈頭就是一陣打,果果被打得狠了,還是不肯放開她娘的腿。


    「我看見了,給果果一把糖,問她想不想跟我走,她瞪著我老半天,問:「跟著你,以後天天有糖吃嗎?」


    「我允諾她,等她再長大一點,讓她天天出門幫我買糖,我分她一半。果果的娘好不容易甩開這個燙手山芋,也沒跟我要銀子,見果果鬆開自己的腿,忙不迭的跑得沒影兒。


    「人人都說果果傻,可那樣小的年紀就會認路迴家,會替自己尋個好主子,天底下沒有比她更聰明的人了。」


    「你用一袋糖買走果果?這……不合法吧。」


    「我沒有果果的賣身契,她不算我的奴婢,帶她出嫁,是因為她是個認死扣的,娘怕我上花轎那天,她哭抱著我的腿,死命不讓我走。」她玩笑道。


    「所有的女人都喜歡吃糖嗎?」


    「應該不是吧。」否則滿街都是她這種體型的胖子了,不過這話也說不定,果果吃的糖不比她少,卻是骨架纖細,不見半點贅肉,所以愛吃糖得有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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