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淩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


    正在旁邊抄錄數據的雲燕見到她醒了,目露驚喜:“簡醫生,您現在感覺怎麽樣?”


    “我這是怎麽了?”她隻記得離開夏的家門後,覺得身體特別沒力氣,就在路邊找了條長椅坐著休息,結果沒想到就睡著了,至於後來的事情她是一點也想不起了。


    “是一位年輕的將軍親自您來醫院的,已經為您做過檢查了,嚴重貧血加上過度操勞,身體才會一下子吃不消暈過去。不過好在發現及時,段醫生說您已經沒有大礙,輸點營養液,好好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其實段醫生檢測出來的結果是失血過多,可是簡淩身上沒有半點傷口,這個結果隻能被硬性推翻,用貧血這個結論給蓋過去。


    “嗯,謝謝你。”


    簡單的幾個字,立刻就讓雲燕的眼睛亮了起來,就好像得了什麽獎狀似的,特自豪地挺直腰板:“簡醫生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其他病人。”


    她離開之後,簡淩慢慢坐起來,順手拿起旁邊的通訊器,發現自己居然睡了一整天。


    打開空間,提出芭芭拉,咬破手指滴了滴血給它。


    芭芭拉這次破天荒地沒有撲上去喝血,它縮著身子麵對麵前香甜誘人的鮮血,默默垂下腦袋:“主人,對不起……”


    它雖然貪吃,但它從來沒想過害得主人生病。


    它覺得自己得了厭食症,不想吃東西。


    簡淩瞥了懨懨的某隻胖蟲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你現在要是不吃,以後就都別吃了,餓死了也別來找我。”


    嗚嗚,好冷漠的主人——某隻胖蟲抬起頭,眼淚珠子馬上就要奪眶而出。


    就在簡淩準備將那滴血抹掉的時候,它忽然一個懶驢打滾,撲了過去,一口就將鮮血給喝了個幹淨——那啥,蟲以食為天,它這是順應自然法則


    簡淩無語地看著它喝完之後,鑽進自己的掌心裏撒嬌,琢磨著夏這個時候應該將蠱藥給周伯東吃下了,也不知道那蠱藥到底有沒有用。


    就在此時,她的腦子裏驀然閃過一些混亂的片段,那些沾滿了鮮血與殺戮的畫麵,令她下意識繃緊身體。


    ——將軍,他們手無縛雞之力……


    ——軍令如山,我們別無選擇。


    ——慘烈的炮火掀翻了大樓,無數慘叫聲此起彼伏,破碎的肢體被轟得到處都是,鮮血已經無法遏製殺戮,冰冷的機甲穿行於其中,它們是沒有感情的殺戮機器。


    ——有人被燒著了,從大樓裏尖叫著衝出來,血肉的燒焦味充斥於空氣裏,令人作嘔。


    ——母親將孩子護在身下,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乞求,被鋼刀無情地劃破肚子,血流成河。


    ——生命被肆意踐踏,這裏是人間地獄。


    ——即便知道是錯的,信念也不容許後退。


    ——他們的榮譽,由血肉澆鑄而成


    注意到她的不對勁,芭芭拉迅速爬到她的鼻子上,伸出小肉爪子她眼前使勁瞎晃:“主人?”


    腦海裏的畫麵應聲消失,她睜大眼睛茫然了一下,隨即使勁甩了甩頭:“我沒事,隻是一想到周少將,腦子裏就忽然冒出很多奇怪的東西。”


    芭芭拉眨了眨小豆子眼:“吃下蠱藥的人,會與下蠱之人精神相連。”


    剛才那些是周伯東的記憶?


    簡淩心底有些不知滋味,她見過不少大風大浪,但從未上過戰場,無法體會戰爭帶來的恐怖。


    剛才那些零星畫麵所散發出的慘烈氣息,無疑震撼到了她。


    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她開始懷疑,難道那些記憶就是導致周伯東換上戰後綜合症的原因?


    她有些坐不住,披上外套下了床,穿過空蕩蕩的走廊,來到加護病房外麵。透過玻璃窗戶,她看見裏麵還在沉睡的尤建——她的能力,隻能讓她救活這一個人。


    當天從上頭傳來消息,說是基地裏的襲擊事件已經被查清楚,以後再不會類似的襲擊事件發生,希望大家不要再為此膽戰心驚。


    至於那個被抓住的兇手,卻是隻字未提。就好像,根本就沒這個人的存在。


    夏將周伯東的事情秘密上報給軍部高層,並且申請了非公開審理。


    很快,高層就同意了他的請求,由於周伯東精神不穩定,不方便前往軍隊中部,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派了法官過來,在血紅星球臨時召開了非公開軍事法庭,秘密對周伯東所放下的罪行做出了最終判決。


    鑒於周伯東以往為帝國立下的功績,再加上他的精神問題,法官判處他終身監禁,削去所有軍銜職位,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判決之後,周伯東的精神狀態意外地恢複了很多,他請求在監禁之前去看看以前的老戰友,法官酌情考慮,予以同意。


    夏親自陪著他去了莫拉山,這裏位處偏僻,環境惡劣,更別提這座山上還有幾百個沒名沒姓的野墳,稍微吹點風,都能把人嚇得寒毛直豎,方圓百裏看不到人煙。


    周伯東默默站在山腰上,麵對三百三十一個野墳,看了很久很久。


    夏跟在他身後,漆黑的眼睛裏深沉一片。


    就這麽站了整整一個下午,天陽慢慢下山,猩紅的餘暉灑在這些墓地上,蕭索並且冷清。


    終於,周伯東緩緩開了口,聲音沙啞得可怕:“這裏有三百三十一位戰士,他們之中年紀最大的,不過才二十八歲,年紀最小的也隻有十八歲。他們宣誓效忠帝國,並且為之付出了尊嚴、驕傲、生命,可是,偉大的帝國卻不願承認他們的存在。”


    “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告訴自己,他們是死得其所,雖然有遺憾,但這就是他們的選擇和命運。”


    “我以為這樣就可以欺騙自己,卻沒想到一切都是個騙局,我居然被我自己給騙了,說出來真是諷刺”


    “我現在開始懷疑,我們曾經的行為是對的嗎?我們宣誓為之效忠的信仰,是否真正存在?”


    ——沒有人給他答案。


    迴去的當天晚上,周伯東被人發現在房間裏服毒自殺,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他在第一時間被迅速送往醫務科,進行緊急搶救手術。


    當他被一群人推著送往手術室時,正好從簡淩的身邊經過,緊接著,醫務科裏的無關人員全部被清場,她被要求呆在病房裏不能出來。


    靠在窗戶上,她看著下麵空曠的操練場,心裏猜想周伯東此時的情況。


    可是無論她怎麽努力建立精神鏈接,也察覺不到任何有關周伯東的信息。


    芭芭拉說,精神鏈接失敗隻能說明其中一方已經死亡。


    直到天黑,病房門才被解鎖。


    她雙手插在口袋裏,穿著寬大的病人服走出病房,慢悠悠地來到了手術室門口。


    遠遠地,她看見夏靠在雪白的牆壁上,一口接一口地使勁吸煙,他的五官被煙霧遮住,有些朦朧不清。


    她走過去,拿過他手裏的煙,掐滅了扔進垃圾處理箱:“醫院禁止吸煙。”


    他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指,怔住,然後又從口袋裏抽出一支煙,不點燃,就這麽幹叼在嘴巴裏。他掃了簡淩的那一身病人服,語氣還是那麽不著調:“身體怎麽樣了?”


    “明天就能正式上班了,唔,謝謝你送我到醫院。”


    他嗤笑了一聲:“要說謝謝的應該是我,這份人情我記下了,將來一定以身相許。”


    很冷的玩笑,誰也沒笑。


    手術結束了,醫生護士們都已經離開,常常的通道裏就隻有他們兩個人。


    沉默了很久。


    他抬起頭,盯著雪白的天花板:“我曾經和周少將合作執行過一次任務,他是個盡職盡責的軍人,這次本以為可以幫他把兇手揪出來,卻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虧得我花了這麽多心思,結果還是沒能保住他。”


    “沒想到你也知道難受?”


    他沒有迴答,漆黑的眼睛裏麵什麽也看不見。


    簡淩從口袋裏掏出一枚芯片,放到他麵前:“我趁著這幾天休息的時間,將近幾年有關戰後綜合症的例子都看了一遍,結合我自己的見解,整理之後做了份報告書。我不是這方麵的權威,有些地方無法做到完美,我隻希望你能將這份報告書上交到軍務總部,讓那些官員們對此產生重視。畢竟,戰士也是人,也需要有人來真正地關注他們。”


    他接過芯片,緊緊握在手心裏:“會的。”


    (插圖)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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