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乍暖還寒,長安城裏,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自從武安福在河東戰敗之後,唐儼然成為了中華大地最強大的勢力,雖然並不能說就此獨霸天下,傲視群倫,至少也無人能夠再如武安福一樣抗衡。


    攜著餘勇,唐軍一舉攻克了山西全境,把觸手從關中沃野,伸向了中原大地。如果不是礙著剛和竇建德王世充有過一番良好的“合作”,隻怕早就橫掃北方,展開一場轟轟烈烈的統一全國的戰爭了。


    年關將至,長安城裏,熱鬧非凡。街上到處是聳動的人頭,出來購買年貨的百姓似乎早就忘記了前幾個月武安福大軍來襲時的恐慌,沉浸在過年的喜悅之中。


    長安城最高檔的“醉仙樓”裏,後院的暖閣單間中,幾個男子正在飲酒。


    絲竹之聲靡靡,男子們都有些心不在焉,桌上的菜一口未動,酒已經燙了又涼,涼了又燙,雖然有絕色姑娘演奏音樂,他們卻好像聾了一般,心神不寧的隻是往裏邊的房門看去。


    過了好一會,那房門吱嘎一聲打開來,走出來四個男子。其中一人以揮手道:“你們下去吧。”


    幾個歌女收拾了樂器,行禮退下了。暖閣之中,成了男人的世界。


    若是有熟悉天下英雄的人在這裏,隻怕會驚的交出聲來。這暖閣裏的人物,個個都是唐國的棟梁之才。方才心不在焉的幾人,一個是禁軍統領薛萬徹,一個是太子主簿魏征,一個是秦王府的第一猛將尉遲恭,還有一位是李世民的小舅子,當朝大將長孫無忌。這四個人都是最受太子秦王寵愛的部下,齊聚這裏,著實讓人奇怪。更為叫人驚奇的是,剛從房門裏走出來的四個人,身份更是高貴。


    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齊王李元吉,駙馬柴紹。


    赫赫有名的英雄,皇室貴胄,天子家人,齊聚一堂。這暖閣真當得起蓬蓽生輝四個字了。


    所有人的臉上都神色肅穆,似乎在談論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太子……?”魏征微微起身,輕聲問李建成道。


    李建成似乎沒有聽見,走到桌前,拿起一杯酒來,也不顧酒已經涼了,一飲而盡。李世民看著李建成,低聲道:“大哥,事已至此,我該說的都說過了。隻盼著你能聽進去。”


    李建成麵色陰沉,半晌道:“世民,你的為人,當我不知道嗎?你今日的話大逆不道,我若是告訴父皇,隻怕你明日就要上刑場。”


    李世民哈哈大笑起來,李建成大驚:“你笑什麽,你莫不是瘋了嗎?”


    李世民停下笑聲,冷冷道:“若不是顏櫻舍命相救,幾個月前我救已經死在太原了。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如此人生,哪有可戀之處?既然生無可戀,生死於我,又有什麽分別?”


    “你……你莫要胡說,連累於我。”李建成怒道。


    “大哥,想你也是英姿神武之人,這幾個月來,變得如此膽小怕事,人也見老許多。你的豪氣哪裏去了?當初你處心積慮的和我作對,生怕我搶了你的太子之位,如今怎麽不對付我了呢?”李世民咄咄逼人道。


    “你別逼我!”李建成吼道。


    “大哥,二哥,你們心平氣和一點好不好?”一旁李元吉不滿的道,“父皇現在威嚴日盛,咱們兄弟心中惶恐,這才出來相聚商量對策,若是這麽吵下去,隻怕日頭落了也沒說到正題。”


    李建成和李世民都不作聲了,過了好久,李建成才道:“此事關係重大,不能亂來。”


    李世民道:“大哥,你身為太子,自然當其衝,我這也是為了你著想。父皇既然能夠舍棄我,便也能舍棄你。這些日子太子府的衛兵削減到兩千人,這還不是危險的信號嗎?若不是曉得唇亡齒寒的道理,你當我願意造親爹的反嗎?”


    李建成眉頭緊皺道:“當初太原你被圍困,父皇要放棄你。若不是我叫人收買宮中的徐美人和張婕妤,隻怕父皇真的就把你棄之不管了。”


    “大哥的眼光放的遠長,這也正是我請大哥牽頭,讓父皇退位,擁立大哥繼承大統的原因。父皇自從當了皇帝之後,剛愎自用,不聽忠言,對咱們幾個處處設防,置軍國大事於不顧。如果這樣下去,不但你我的性命危在旦夕,大唐一統江山社稷的事業隻怕也功敗垂成啊。”李世民道。


    李建成不聲不響的倒了一杯酒,喝幹。又倒了一杯,再幹。眾人望著他,心裏都忐忑不安。


    “說說你的計劃吧。”李建成終於歎了口氣道。


    李世民臉上露出喜色,一揮手,長孫無忌從懷中掏出一個卷軸來,對薛萬徹道:“這副圖若是有不詳盡的地方,還請薛將軍指點。”


    冬意料峭,天,是越來越冷了……


    正月初一,宜:納采、會親友、豎柱、上梁、立券、入殮、移柩、安葬,啟鑽;忌:祭祀、移徙、入宅、動土,破土;彭祖百忌:戊不受田田主不祥,寅不祭祀神鬼不嚐。


    李建成一身的紅袍,看上去喜氣洋洋,紅袍之下,卻露出了細密的魚鱗甲。魏征,趙弘智,韋挺,馮立,謝叔方,李誌安,楊文幹等人在左右跟隨護衛。三百名親隨龍行虎步,個個精神抖擻,神情彪悍。看起來似乎並不是去參加一年一度的新春慶典,而是去打一場戰爭。


    通往宮中的岔路上,李建成迎來了李元吉的隊伍。李元吉騎著棗紅馬,一身火紅袍,遠遠看去,在冰雪之中猶如一團烈火。


    “大哥,準備的如何了?”李元吉策馬和李建成並駕齊驅,一撩衣襟,李建成便看見他腰上藏著的利刃。


    “早上宮裏傳來消息,一切順利。”李建成道。他嘴上這麽說,卻不禁有些顫抖。


    李元吉滿不在乎的道:“大哥,你怕什麽。老頭子老了,也該把江山讓給年輕人了。”


    李建成看了看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三弟,沉聲道:“老三,我跟你說件事情。”


    “怎麽?”李元吉問。


    “你覺得老二如何?”李建成道。


    “二哥嗎,他這個人,看不透。”李元吉道。


    “一會如果起事,你幫我一個忙如何?”李建成道。


    “什麽忙?”李元吉問。


    李建成沒有說話,隻是做了個手向下砍的動作。李元吉瞧在眼裏,不禁一愣。


    “老二心思機巧,能造父皇的反,你我二人還在話下嗎?如果不先下手為強,隻怕著了他的道。”李建成道。


    李元吉嘿嘿一笑道:“大哥,原來你還有這樣的後手啊。二哥那人深沉陰險,我早想提醒你,既然你這麽說了,我自然會做的幹淨漂亮。”


    李建成見李元吉答應,算是放心下來。李元吉是不遜色於尉遲恭的猛將,有他出馬,混戰之中取李世民的性命應該不在話下。


    抬眼望去,玄武門就在前方,唐的命運,很快就要決定了。


    玄武門前,兩排衛兵佇立兩側,當中一員金甲大將,正是玄武門的守將常何,一見到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隊伍,立刻恭敬的立在一旁。


    “末將常何參加太子殿下,齊王殿下。”


    “免禮了。”李建成道。常何乃是禁軍大將薛萬徹的親信,也算是李建成一黨,平日多有來往。此刻見他臉上有些淒惶,李建成知道他有些害怕,便道:“常將軍辛苦了。這天寒地凍,還要守衛宮中安全,你辛苦多年,我都看在眼裏,等過了年,給你尋個好職司吧。”


    常何眼中精光閃動,自然明白李建成的意思,忙道:“多謝太子殿下的恩賜,常何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李建成點點頭,問道:“事情可還順利。”


    常何瞧瞧四周,湊上前來低聲道:“薛將軍已經布置好了,隻待太子的號令就動手。”


    “秦王那邊有什麽消息?”李建成道。


    “秦王的人還沒來。”常何道。


    “哦?難道他怕了嗎?”李建成有些惱怒。


    “這樣也好,咱們先進去布置一下。”李元吉一旁道。


    李建成想了想道:“也好。”他心道禁軍在我手中,如今就算你李世民反悔也來不及了,隻要到時候登高一唿,禁軍響應,李淵想不讓位也不行,自己這個太子名正言順的登基,就算李世民再有什麽花樣也使不出來了。


    想到這裏,李建成一提馬韁繩,喝道;“駕。”


    “太子。”常何連忙攔在馬前。


    “怎麽?”


    “根據宮中的規矩,諸位大人不能進去,隻能在宮外等候。”常何道。


    李建成這才想起來,忙道:“多虧你提醒我,不然打草驚蛇。”說完迴身對魏征等人道:“你們在這裏等候,等到裏麵鬧起來,便進來助我。”


    眾人應了,策馬到一旁去等候,李建成和李元吉帶著三十個隨從,緩緩的進了玄武門。


    “怎麽一個人影不見?”李建成走進玄武門,行了幾百步,不見平日到處可見的侍衛,不禁有點疑惑。


    李元吉皺起眉頭來,也現了不對勁:“大哥,我看情況有變?”


    “快走。”李建成也覺出不對勁來,一勒馬,便要轉身。


    不等轉過身去,前邊斜路裏衝出數十騎來,當先一人大喝道:“殿下別走。”


    李建成一瞧,正是李世民,大驚道:“你做什麽?”


    李世民叫道:“你和元吉謀反,我已經告訴了父皇,父皇叫我抓你們過去審問。”


    李建成和李元吉對望一眼,勃然大怒:“李世民,你敢陷害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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