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前的深夜裏,李門的河東老家莊園裏,來了一個不之客,數月前迴到莊園中看守祖業的李建成被下人叫醒,來到門口一看,正是三弟李元吉,他一身的風塵,滿麵疲憊,一見到李建成,就道:“大哥,我迴來了。”


    李建成把李元吉接到後堂,見四下無人,忙問道:“你可接到爹爹的書信了?”


    “正是,我半月前接到的爹爹書信,便跟上司請了假,飛馬趕迴,一天都沒有耽擱。”李元吉道。


    “柴紹和顏櫻呢?”李建成問。


    “柴紹被看的很緊,得不著空,三姐說等他從宮裏出來,便一起逃走。”李元吉道。


    李建成點點頭,他對柴紹和李顏櫻的生死並不看重,畢竟他們和老二李世民更親密一些,與自己,不過是名義上的親戚罷了。他瞧了瞧外麵的月色,對李元吉道:“按照父親信中雖然沒說具體日期,不過依我看,近日瓦崗軍攻破了虹霓關,天下震動,據說北方突厥也有動靜,爹爹若是起兵,隻怕就在最近。你我不能冒險,今日歇上一晚,明天啟程去太原。”


    李元吉猶豫道:“可是咱們這裏還有數百家人,該怎麽辦?”


    李建成露出殘酷的神情道:“如今事態緊迫,稍晚一日都恐怕有殺身之禍,這些人,咱們就顧不得了。你我明日帶上盤纏,就說出去打獵,直奔太原,其他人,生死由命了。”


    李元吉見到大哥一臉的決絕,不再作聲。兩人休息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帶上銀兩幹糧,對家人說是出去打獵。兩人走了半日,這日午後,李家老五李智雲正在樹下讀書,隻聽遠處的傳來人嚷馬嘶之聲,他站起身來皺緊眉頭喊道:“老趙,去看看誰這麽大的膽子,敢來咱們莊子搗亂,難道不知道這是李家的地方嗎?”


    他話音剛落,就見一隊騎兵也不知道如何闖進的莊園,飛奔而來,李智雲大怒,來到路中間,伸手指著他們喝道:“你們是什麽人,還有王法嗎?”


    騎兵停了下來,當先一個頭目模樣的道:“你是什麽人?”


    “我是唐公的第五子李智雲,你們是哪裏的官兵,難道不知道這裏是李門的地方嗎?”李智雲道。


    “原來你是李智雲啊?我問你,你大哥李建成呢?”那頭目問道。


    “他出去打獵了?你是他的朋友嗎?”李智雲奇道。


    “我不是他的朋友,我是他的仇家。”那頭目陰惻惻一笑,“來人啊,把反賊給我拿下,李建成跑了,立刻通緝全省,一定要把他緝拿歸案。”


    李門莊園裏人仰馬翻的時候,李建成和李元吉早跑出了幾百裏,而幾個居住在李家莊園附近的農家也隨著他們兩個的離去而消失掉,再也沒有迴到村子裏。沿著兩人逃走的路線,一個有一個消息傳到了遠在山東的武安福手中,而武安福的命令,也通過狼煙,信鴿,旗語等閃電一樣的傳遞出來,餘雙仁和葉竹君接到武安福出了不惜一切代價保護李建成和李元吉趕到太原的命令,雖然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維護李家的人,卻依然盡心盡力,如今李家的兩個貴公子被隋軍的圍追堵截逼的慌不擇路,逃進山穀之中,兩人的衣服撕的破爛,身上到處是被荊棘所刮出來的傷口。雀鼠穀山穀上的餘葉兩人無法出手相助,隻能看著熱鬧。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伏擊了一小隊追到附近的隋軍,以免他們現李家兄弟。


    “稟組長,柴紹已在十裏外。”一個六道組員鬼魅一般的出現在兩人身後。


    葉竹君點頭道:“知道了。傳下命令,引他到咱們開的茶棚中去,莫叫他錯過了李家兄弟。”


    “是。”組員接了命令,悄然閃去。


    千辛萬苦,李建成和李元吉終於從雀鼠穀中走了出來,他們一路上換了三次馬,喬裝改扮,穿州過府,總算在通緝之下逃進了山西省。不過如今山西南部都在隋朝的控製下,兩人雖然得知李淵已經起兵,卻並無動作,此去太原,隻怕一路艱險更勝在河東之時。


    “大哥,咱們怎麽辦?”李元吉問李建成道,兩人如今衣衫破爛,食不果腹,便是被鄉民看見,也以為是野人。


    “隻盼能找個農家,買兩套衣服。”李建成道,他四處張望著,猛地見一個老農擔個扁擔走過來。


    “老丈,請留步。”李建成忙奔過去。


    “這位公子有事嗎?”老農一見李建成,上下打量一番,“你們兩個的衣服怎麽如此破爛,難道是遇上響馬不成?”


    “正是。”李建成正仇著借口,一聽老農如此說,忙接茬道。


    “唉,如今響馬橫行,你們出門在外可要小心了。對了,你們的衣服這麽破爛,還怎麽趕路啊?”老農問道。


    “就為此事才要請老丈幫忙呢,請問老丈可有不要的舊衣服,我們還有些銀子,想買兩件。”李建成道哦啊。


    “我是沒有,不過前麵有個茶棚,那兒的老板有不少的舊衣服,常常賣給行路的客商,你們要是想買,我可以領你們去。”老農道。


    “那是在太好了,多謝老丈了。”李建成大喜,和李元吉謝了老丈,隨他一起向北走了數裏,遠遠就看見一座茶棚幾間茅屋蓋在路邊。茶棚門口,還停著一匹馬兒。


    “掌櫃的,我給你帶了兩個客人啊。”老農把扁擔放在棚子外邊,高聲道。李建成和李元吉穿越山穀,此刻也覺得又渴又餓,隨著老農一起進了茶棚,隻見一個掌櫃模樣的漢子正在招唿客人,那客人背對著門口,戴個大鬥笠。


    “哎呦,兩位這是怎麽了?莫不是碰到響馬了嗎?”掌櫃一看李家兄弟,驚道。


    “正是碰到了響馬。聽說掌櫃的這裏有舊衣服,我們兄弟想買兩件,好繼續趕路。”李建成道。


    那背對他們的客人聽了李建成的話,猛的迴過頭來,打量了兩人一眼,一把將頭上的鬥笠掀下來,激動的道:“建成,元吉。”


    李家兄弟一怔,再看此人,赫然是柴紹。兩人大驚,李建成上前道:“嗣昌,你怎麽在這裏?顏櫻呢?”


    柴紹招唿兩人坐下,看掌櫃和老農自去一邊聊天,悄聲道:“你們怎麽在這裏?”


    李建成便把和兩人從河東一路往太原逃亡,路上到處都是隋朝的通緝榜文,各處州府嚴加盤查,兩人一路不敢走大路,隻在山林之中走避,風餐露宿,繞行遠路,好不容易才來到這裏。


    柴紹聽了,歎息道:“我也差不多,一路都有圍追堵截,如今來到山西境內,更是兇險,幸好遇到你們,可以互相照應。”


    李建成道:“我顏櫻妹子呢,難道沒跟你一起出來?”


    柴紹道:“說來話長啊。”


    原來柴紹一直在大興陪伴楊侑,整日在皇宮裏侍奉,十日前他從宮裏迴家,才從李顏櫻那裏得知了李淵就要起兵,叫他們迴太原輔佐的消息。


    柴紹拿著李淵的信,隻覺得有千鈞之重,心裏又是興奮又是擔憂,興奮的是他和李世民所預料的天下大亂之勢終於使得李家要走上爭霸天下的道路,擔憂的是時間緊迫,情勢危急,稍有不甚,恐怕迴不到太原就會身異處。


    身為人婦的李顏櫻,雖然依舊是如同鮮花一樣的年紀,卻多了成熟的風采,比之當年和武安福初見的青澀純美,又添了幾分風韻秀麗。她見柴紹似有隱憂,便道:“哥哥,你在擔心什麽?我已經叫元吉先迴河東老家去找大哥了,行囊我也準備好了,事不宜遲,應當連夜就走去太原幫助爹爹。”


    柴紹道:“爹爹在太原舉起義旗,我自當前去輔佐,成就大業。不過怎麽若是一起走的話,隻怕難以走遠便被追上,可我若是獨去,留你一人該怎麽辦?”柴紹和李顏櫻本是兄妹一般的感情,可是一來李顏櫻對他一往情深,二是李淵對他賞識提拔,兩人因此成親。成婚之後,李顏櫻成熟不少,加上她性格颯爽,文武精通,和柴紹夫妻感情甚篤。如今要把她留在大興這樣的兇險之地,柴紹自然不肯。


    李顏櫻笑道:“哥哥不必擔憂了。我是個女子,尋找藏身之地容易的很,倒是你身在朝廷,名聲在外,爹爹起兵一事一旦傳來,你必定當其衝。此刻事態緊急,你要離去才是。”


    柴紹默然,他深知李顏櫻所說極是,可是兩人少年夫妻,此一去,隻怕就是生離死別,想到危險處,柴紹虎目濕潤,抓起李顏櫻的手道:“顏櫻啊,自你跟我成親,便離開家鄉,想我柴紹無德無能,得你這樣的賢妻,也不知道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如今我去太原,咱們一別也不知道何日才能相見。我柴紹對天誓,今生絕不負你。”


    李顏櫻笑道:“你倒是要敢才行,不怕我爹和我二哥他們收拾你嗎?”她說著話,輕輕靠在柴紹的胸膛上,聽著柴紹的心跳:“哥哥,此生能做你的妻子,便是我最大的幸福。你盡管去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李家兄弟聽了柴紹的話,唏噓不已,李建成道:“顏櫻聰明淩厲,必定無事,嗣昌你盡管放心吧。”當初他因為和李世民之間若有若無的矛盾視柴紹為眼中釘,如今同仇敵愾,對他也親切起來。


    柴紹點點頭,望向大興的方向,他卻不知道,此刻的李顏櫻,已經悄然離開了大興,來到了李家祖先興起的關中戶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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