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因又跟李寧馨聊了一會兒,紫鳶走了進來,說李湛要迴轉了,馬車正在外麵等著。


    涵因便安慰了李寧馨幾句,讓她放寬心在這裏住著,缺什麽就跟丫鬟說。又囑咐丫鬟好好伺候,不準偷懶。


    迴到府裏,涵因問李湛:“盧昭如何?”


    “精神還好,不過軍中的生活粗鄙,雖然我讓他做親兵,待遇比一般的士卒要好,但是,”對於他這種向來養尊處優的人來說,可是要吃很大的苦了。李湛笑道。


    “總是要適應的,當初你不也是一個嬌貴公子,後來,還不是照樣過得很好,我那兩個哥哥,到軍中的時候比他年紀還小,也一樣撐過來了。”涵因笑笑,再怎麽樣也比到最前線的烽火台值守要強。


    一般重罪發配來的奴婢,有很多是要去關外麵的烽火台守著的,那裏不僅環境惡劣,夏天熱死,冬天冷死,還經常補給不足,那裏的死亡率高的嚇人,若是碰上突厥人來犯,那裏的人是必定要被殺死的,以防他們給關隘報信。


    即便是盧昭這樣的一等門閥出身的公子,到如今這個地步,其實也是任人宰割的,家裏再托人關照,也最多是送些東西,管不到平時的生活。有一些心思肮髒的人專門喜歡欺淩像盧昭這樣曾經高高在上的人。現在有李湛罩著,還有崔皓輝在軍中,盧昭也少了不少麻煩。


    李湛笑道:“希望他能像皓輝一樣,盡快適應軍中的生活。”


    “我問過寧馨了,這次他們落到這個地步,主要還是他們盧家二房搗鬼。”涵因把從李寧馨那裏聽到的事情說了一遍。


    李湛聽見謝行遠這個名字,也皺了眉頭:“好像很多事情都有他的影子,總覺得這個人不簡單。”


    “到底是謝姨娘的父親,你就沒跟他接觸過?”涵因問道。


    李湛想了想。說道:“那還是好久之前,那時候他很是巴結過你父親一陣,後來又悄悄的跟長公主搭上了關係,不過事情做得不聰明,讓你父親發現了,還故意把他女兒送給了我,以此羞辱他,我也不得不接著。後來你父親去世了,他就來接謝姨娘,誰知道謝姨娘誓死不迴去。他說他女兒自甘墮落,就當眾宣布斷絕父女關係,再沒有找過我。”


    “一個為了攀上權貴。讓自己女兒做妾的爹還好意思罵自己女兒丟人,我看是因為長公主怕他跟我父親的舊人再有瓜葛,所以他這樣一番做作吧。”涵因笑道,謝行遠當年也是為了獲得自己的信任,才故意鬧得這麽大的。涵因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向李湛透露自己所掌握的謝行遠的消息。


    李湛歎道:“謝氏倒是有幾分當年陳郡謝氏的傲骨,她對你父親一片癡心,發誓守貞,本來是想要到尼姑庵中出家的,可是她又怕她父親把她強行接走,再逼她嫁人。因此寧願頂著一個姨娘的名頭,因為謝行遠再仗著長公主的勢力,也不敢到唐國公府裏搶人。我很欽佩她。便答應了她。”


    涵因冷笑:“也是個傻女人,我父親迴報她一片癡情的方法就是把她隨意送人,這樣的羞辱,她還為他守貞……”提起謝姨娘,涵因不由一肚子火。很想跳起腳來大罵。女人對於鄭倫來說無非就是滿足自己占有欲的玩物,按照後世的觀點來看。那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渣男,但偏偏就有那麽多傻女人對他死心塌地,為這麽一個混蛋埋葬掉自己一輩子,難道不是犯賤嗎。


    不過自己也並不比她們聰明到哪去,直到現在她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己在鄭倫心中是什麽位置,也搞不清楚自己對鄭倫懷有的複雜情愫。想起他的時候,有時候會覺得羞恥,有時候卻又覺得悲傷,有時候恨意難消,有時候腦中卻不停迴旋著跟他在一起時溫馨的片段。


    一起謀劃,一起奮鬥,一起賭贏了天下,卻一直相互算計,一直相互利用,一直伺機給對方捅刀子,把她捧上高位的是他,把她打壓得不能喘息的也是他,可他真的死了,心中的孤獨與空虛卻是再大的權勢也無法填滿的。


    對謝姨娘的火氣,也是對自己的火氣,當自己終於有力量可以和他對抗了,他卻死了,連將他加諸於自己的羞辱迴報迴去的機會都沒有,更可笑的是,現在誰都可以把鄭倫的牌位踩在腳下跺爛,在他的墳頭上吐口水,偏偏自己不行。


    李湛看她剛剛說起謝姨娘,情緒還有些義憤,忽然臉上又流露出落寞的情態,以為她想自己的父親了,抱住她,笑道:“難不成你希望她開開心心給我做妾?”


    涵因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堆起笑掩飾道:“隻是替她不值罷了。”


    “人各有誌,你為她扼腕,她自己卻覺得值得,人啊,隻要做好自己就行了。”李湛笑道。


    涵因也自嘲的一笑:“是啊,管好自己就好了,何必替人家操這份閑心呢。”


    很快,朝廷的人事變動便傳了過來,皇帝最終同意了李時彥致仕,吏部侍郎由郭竟強擔任,同時於正傑也由吏部員外郎升了一級,成了吏部郎中。


    而因為安祿山迴到了河北,又跟河北大姓勾結,便有人建議朝廷專門派人去那裏剿匪,還有人認為應該像武威郡這裏一樣,設置一個都督。


    皇帝無意再弄個李湛出來,而且河北地方上各大族勢力犬牙交錯,十分複雜,再弄個李湛這樣的人過去,說不定會弄得更糟,但是當地大姓通匪卻讓他很在意。幽州駐紮著八萬邊軍,用於防範高句麗。不過高句麗經過上一次打仗,國力也損耗的非常嚴重,無力再騷擾犯境,可以從幽州駐軍調出三萬剿滅河北的賊匪。


    但派什麽人去,皇帝卻發了愁,這些大族已然出了通匪的問題,難保當地的官員跟他們沆瀣一氣,如果再派個大族出身的,恐怕也起不到什麽作用。


    新的吏部侍郎郭竟強提議,讓天武軍大將軍陳成出任河北總管,負責剿賊,軍餉則由河北的幾個大倉調度。


    皇帝覺得這個提議十分可行,其實他並不十分信任陳成,雖然陳成向他表了忠心,但他畢竟是長公主的舊人,之前,天武軍沒有適合的人選,又有太監節製,才讓他做了統領,現在天武軍從各地抽了不少將士補充其中,已經有了可以替代陳成的人選。皇帝就不必把陳成放在身邊了。


    而且,陳成跟那些在長安混日子的禁軍不一樣,他是有領兵能力的,把他放出去剿匪,不會像劉勝那樣一敗塗地。


    皇帝考慮再三,決定同意郭竟強的建議,封了陳成河北總管,統管從幽州軍調出的三萬兵馬,負責河北的剿匪,兵員損失由當地折衝府補充。天武軍還有一位將軍在陳成之下的段雲山,皇帝決定不再設天武軍大將軍。反正天武軍都是由自己親自指派的太監負責,相較之下大將軍和將軍並非很重要。


    段雲山出身寒門,也是通過武舉選拔上來的人才,因為在征遼失敗的時候,率軍掩護皇帝立功,後來組建天武軍,皇帝把他調了過來,讓他做中郎將。天武軍出征隴右平亂,吃了敗仗,不少人因此倒黴獲罪,他沒有去,反倒無功無過。天武軍重組,他因為資曆最高,被提拔為將軍。皇帝對他還是很滿意的。


    “老爺還沒從衙門迴來?”涵因問道。


    紫鳶笑道:“聽二門上的婆子說剛迴來就叫了賈先生和竹心先生去了朔風館,就一直沒有出來。”


    涵因點點頭:“知道了。”


    李湛也開始建自己的情報網了,隻是規模很小,比自己得到消息要晚上那麽一兩天,但也比朝廷公文快多了。他應該也接到了這次人事調動的消息,現在正跟自己的幕僚商量。


    涵因也思考起昨天長安那邊給自己傳過來的這一次朝廷人事調動的消息,果然郭竟強成了吏部侍郎。而調陳成去河北這件事,又是他提出的,很難讓涵因不多想是不是跟吳王、謝行遠有關,隻是段雲山並不在那本名冊之上,但這並不足說明什麽,畢竟謝行遠不會隻靠著從前那點人脈,必然是要拉攏其他人入夥的。


    若這件事真是吳王主導,那麽他既控製了人事權之後,又向天武軍伸手,他的目的已經昭然若揭了,看樣子當年自己對他百般打壓,真是未雨綢繆之舉,皇帝的寶座對於每個皇子都像魔咒一樣,危險而又充滿誘惑。


    吳王實力不足,身份又敏感,隻能用謝行遠暗中發展自己的勢力,想要阻止他很容易,隻要捅破這層窗戶紙,皇帝、王通、陸憲隨便一個人就能讓他這些年的努力經營在一夜之間化為烏有。


    涵因卻沒有絲毫破壞吳王好事的意思,她想起吳王那雙勾人心魂的桃花眼,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自從擺脫了長公主之後,皇帝已經漸漸的坐穩了位置,任用太監伸張皇權,小心翼翼的維持著朝堂各派的平衡,還有什麽能比一個野心勃勃的宗室對皇權的穩固衝擊更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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