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因是還在同穀的時候給李寧馨寫的信,現在接到迴信已經是兩個來月以後了。


    涵因打開李寧馨的迴信讀了一遍。李湛在旁邊看著她,那個時候可沒有什麽*的概念,不過涵因也沒有什麽可瞞的,說道:“這次去同穀縣見到我三嫂,聽她說盧家兄弟倆鬧得很僵,還聽說盧時是被趕出宗族的,也不知道怎麽搖身一變成了太平教的教主,還給朝廷立了大功。她不放心,讓我去信提醒寧馨要小心。”


    李湛皺了一下眉頭:“我也聽說了什麽衝玄真人,沒想到他真是盧時。”


    “聽說現在他的太平觀香火已經超過了溫國寺了。不少世家子弟都成了他的寄名徒弟呢。”涵因跟李湛說著收集到的信息。


    “短短幾個月就能在長安闖出這樣的名頭,這人不簡單啊。”李湛是見過盧時的,對他基本沒什麽印象,畢竟盧昭一個人光彩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沒有人注意他那個低調的庶兄。


    “是啊,普通百姓爭著請他的符水,而達官貴人則吃他練的丹藥。而且還有坊間傳聞,之前天聖教的黃道人本來不安心伏法,想要用妖術逃跑,是他在河北太平教總壇施法鎮住了他,才順利將他砍了,黃道人在臨刑前還念了太平教的口號。”涵因說道。


    李湛聽這話,心裏就來了氣:“這不是胡扯嗎,那黃妖人要是真有妖術,早在涼州就逃了,這盧時倒好,上下嘴皮一磕,功勞倒成了他的了。”


    “有什麽辦法,現在長安的人就吃這一套。”涵因冷笑道,心想這個盧時這一番做作必有所圖。還不知道能弄出什麽幺蛾子來呢。


    李湛又問:“那盧夫人怎麽說?”


    “你說寧馨啊。她就說了一下盧昭和盧時的矛盾,他們扶著盧家太爺的靈柩迴了祖地,盧昭就要重新接手族長的位置,不過因為他父親一直在外做官,沒有接手族長之位,盧昭祖父去了之後,一直是二房在掌管族中事務,不想把族務交還,這時候竟然出了謠言,說盧昭根本不是嫡子。是盧太夫人保養的小妾之子,寄養在自己名下,沒資格坐族長之位。因為盧昭是在他父親在外麵做官的時候出生的。所以這個風聲一起,盧氏族中議論紛紛。也巧了,他父親生前好友正好前來祭奠老友,他跟盧家太爺相交的時候,正是盧太夫人懷著盧昭的時候。還參加了盧昭的洗三。你猜盧太爺的老友是誰?”涵因把自己打探來的消息繪聲繪色的講給李湛聽。


    李湛問道:“誰啊?”


    “就是崔如君的父親崔實。”涵因笑道。


    李湛笑道:“這麽巧。不過你沒聽她說起過嗎?”


    涵因搖搖頭:“如君沒提過這件事,大概也是因為別人的家事,不好嚼舌根吧,迴頭我可以問問她。”


    “嗯,這位崔使君很有名望,他出了麵。盧氏族中應該就沒有什麽異議了吧。”李湛說道。


    涵因又看了一眼信,說道:“是的,後來盧昭就接掌了族務。不過也是困難重重的。因為二房很不甘心,給他出了不少難題。好在盧昭和寧馨都是聰明人,也都一一化解開了。河北大亂起來的時候,盧家出了叛徒跟安祿山裏應外合,盧家的塢堡差點被安祿山攻破。又有謠言說盧昭身為族長,卻勾結匪類。戕害自己族人。後來盧昭設下圈套,說盧家數百年的財富都藏在一個地方,引那個奸細去報信,一下子把那人給抓住了。經過審問才知道,竟然是盧時指使的,之前說盧昭不是嫡子的謠言,也是盧時造出來的。”


    “盧時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才被族中除名的吧。”李湛問道。


    “是啊,以前還覺得他們兄弟兩個感情不錯,沒想到竟成了這樣。”涵因冷笑。


    李湛頗為不解:“為什麽盧時要害自己的弟弟,據我所知,盧昭一直跟他關係很好,他們兄弟還被稱為孝悌的典範呢。盧時是庶子,就算盧昭倒了,他也不能繼承族長之位。何況,盧昭素有名望,一些謠言也不足以把盧昭一個嫡長子趕出族去,他也得不到盧家長房全部財產。再說,他也是長房之人,長房失勢於他又有什麽好處,他怎麽想的?看他後來這番行事,也不像沒有成算的人。既然撈不到什麽好處,失敗了卻把自己賠了進去,為什麽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誰知道呢,有時候恨一個人不需要理由的。”涵因想起皓華告訴她的話,想起盧時跟盧昭略有幾分相似的臉,同樣溫文爾雅的眼睛,搖搖頭:“沒想到這樣一個人的背後竟藏著這樣的麵目。”


    這話說的有些違心,他們這些人誰的背後沒有藏著另一張臉孔呢。


    李湛說道:“你三嫂擔心盧時現在在長安得了勢,會對盧昭不利?”


    “是啊,三嫂讓我給寧馨寫信,就是想要提醒他們要造作防範。寧馨之前沒跟我提過這件事,因為畢竟是家醜,這次一下子寫了這麽多,看樣子也是憋了很久了。”涵因揚了揚那幾頁寫滿密密麻麻蠅頭小楷的信紙。


    “一族的族長不好做,宗婦更是艱難。也苦了她了。”李湛說道。


    “嗯,可不是嘛,謠言盧昭和安祿山勾結的時候,她正好懷著孕,整日憂心,還要麵對流言和族人的懷疑,好好的一個胎就這麽滑掉了。我現在都有些後悔了,這封信一去,她豈不是更心煩了。”涵因很為李寧馨揪心,她的壓力比皓華更大,皓華上麵沒有婆婆壓著,下麵也沒有族人看著,生不生都沒關係。但寧馨就不一樣了,她是盧家宗婦,最重要的就是要生出嫡子來。但整天麵對那些紛繁的族務,還要忍受各種閑言碎語,心情能好才怪了。


    “盧家在長安做官的人不少,應該已經得到消息了吧,也不差你這一個。她知道還有好友在關心她,跟你訴訴苦,也許心裏好受些。不管怎麽說,雪中送炭都是好的。” 李湛笑道。


    涵因一笑:“離得這麽遠,除了讓她吐吐苦水,也幫不上什麽忙。”


    “作為朋友,盡了心就夠了。”李湛眯起眼睛看著天空說道,他想起自己苦悶的日子,所有人都對他敬而遠之,那個時候也隻有柳兆和不避嫌。仍然跟他來往,現在他受父親柳正言的牽連,被發配到嶺南。自己所能做的就是盡量托人,好好照顧他和跟他去那裏的家人,讓他過得舒服一些。


    涵因也抬起頭,看著雲在高高天空中隨著風飄蕩,不知道自己的閨友們。又會被命運的風吹到哪裏。


    劉勝死了,如今曹義成了皇帝跟前僅次於劉公公的太監。不過,他很清楚自己在皇帝心裏的分量,可不敢像劉勝那樣,敢於跟劉公公明裏暗裏的作對。他隻是恭恭謹謹的完成皇帝吩咐的事情,絕不妄猜皇帝的心思。也絕不多嘴一句話。


    皇帝雖然覺得他不如劉勝貼心,但是也很滿意。比如,這次他選小太監試衝玄真人進奉的丹藥。這件事就辦的很好,口風緊,低調踏實,沒有在大內和外朝引起風波。皇帝每天疲乏、頭暈,吃了許多藥也不見好。太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於是。便忍不住想要嚐試衝玄真人的丹藥。


    雖然他並不喜歡盧時這樣的投機分子,但如果他真的有神通能夠治自己的病,他也想試試。果然太監們吃了半個多月的藥,一個個麵色紅潤,也沒有什麽不舒服的感覺。甚至,有幾個已經去了勢的那活兒,竟有點蠢蠢欲動的感覺。


    他召見盧時,質問他是不是進獻的春藥,圖謀不軌,盧時卻從容變白,說自己的丹藥隻是起到“補腎固陽養元氣”的作用,甚至有功法的人,配合這個丹藥,斷枝再發也不是不可能。而普通人吃了,就會覺得精力旺盛,絕不是春藥一時半刻的效果。


    皇帝又叫護衛吃,見的確不是立刻讓人神智混亂的春藥,這才放下心來。不過他還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吃這紅彤彤的藥丸,這些日子,他把那些丹藥就丟在禦書房的屜子裏,仿佛忘了一般。


    陸憲帶著幾位宰相又來了,他們還是來討論加稅的問題。這件事自王達提出,朝中上下已經討論了兩個來月了,從開始該不該加稅,到現在加那部分稅,加多少,一直爭論不斷,皇帝一想起奏章上洋洋灑灑數萬言的小字就苦不堪言。


    王通一來便搶先說道:“皇上,這件事不能再托了,繼續這樣沒完沒了,永遠也沒有結果,我看應該趕緊把新的稅法頒行天下,這樣最晚今年收秋稅就可以執行了。”


    陸憲皺眉道:“這事關天下黎民,又不是小事,不是說改就能改的。事情還有諸多問題,應該再謹慎一些。”


    “其實增加的並不多,比起前朝,我朝堪稱藏富於民了。皇上,這個方案已經修改了十遍了,朝中提出的大部分問題,都已經解決了,現在國庫空虛,再這麽拖下去,若是再有大災、邊境再起兵戈,恐怕就沒有周轉用的餘錢了,望皇上盡快頒布實施。”王通繼續說道。


    “皇上,農稅也罷了,一直以來我朝農稅很輕,但這商稅可是與民爭利啊。”陸憲說道。


    皇帝就知道他要說這些,誰不知道那些大商鋪、大商隊都是那些世家大族手裏控製的,讓他們交稅就像割他們的肉一樣,他冷笑著問同樣是世家大族的王通,王通說道:“這哪裏是與民爭利,國庫的錢還不是用來興修水利、加強軍防,這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陸憲還要再說。皇帝忍住一陣頭暈在心裏引起的煩躁感,打斷了他,說道:“我知道陸相心係民生,不過王通說的也有道理,這個方案都改了十遍了,能考慮到的都考慮周全了。如果總說什麽與民爭利,這件事永遠也辦不下來。我看,就按最後定的這個辦法來吧。


    王通的遊說能力頗強,不少有怨言的世家大族雖然仍然不滿加稅,但經過王通的說服,加上方案折中,這些人也鬆了口。而陸憲則越來越孤軍奮戰,甚至他的幕僚也建議他不如跟王通妥協。


    陸憲沉吟半餉,終於決定不再阻止皇帝加稅。加稅的事情定了下來,朝臣們各懷著自己的心思退走了。


    皇帝支著腦袋,再忍不住愈發嚴重的頭暈,拉開屜子,和著茶咽下了那枚泛著紅光的丹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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