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李湛見過於貴之後,迴到照水樓,看見涵因正在照著棋譜擺一盤殘局,走上去對著她的臉蛋親了一口:“涵兒,你可幫我又解決了一個大問題。”


    涵因放下那枚白子,笑看著他:“於管事那件事可行?。”


    “嗯,都跟他商量好了,我會派一些精幹人手幫他,有一百人。”李湛笑道。


    “一百人……”涵因微微有些吃驚:“你自己的親兵隊才不過一千人,這次你下的本可真夠大的。”


    “於貴值這個本錢。”李湛笑道:“何況也隻是起讓他們自保的作用,我可不想讓他們那麽輕易的就死掉。”


    涵因幫他脫下官服,讓丫鬟拿下去,笑道:“畢竟是突厥人,也不能太相信他。”


    “本來我還想用什麽方法說服那些部族,帶親筆信容易落下把柄,沒有信物又恐怕不能成事。現在有了他做中間人就方便多了。”李湛笑道,“沒想到他的身世這麽離奇。”


    “他跟我說的時候,我也很震驚。想不到他和那個孩子背負著這麽大的血海深仇……”涵因自然不能告訴李湛於貴的事情她早就查清楚了,隻能陪著李湛吃驚。


    李湛忽然歎了一口氣:“說起來也算是孽緣了,上折子給朝廷出主意分化處羅和也力的正是我……如今卻要幫處羅的兒子了……”


    “朝廷對突厥的策略一向都是分化打擊,他們不自己鬥,就要來鬥我們了。夫君不會對那個奧射心存愧疚吧。”涵因從來對自己利用別人沒什麽愧疚感。


    李湛搖搖頭,笑道:“怎麽可能,我隻是想到了那時候,還是你說起了處羅和也力在婚事上的糾葛,我才想起來用這招。可惜,得了便宜的卻是王通。”


    “是啊,王通若不是立了那麽一個大功,皇上也不可能不顧資序,提拔的那麽快。我當時還為你很是可惜一番呢,白白替人家做了嫁衣裳。”涵因笑道。


    李湛摟住涵因:“有什麽可惜的,也讓我娶了個好老婆。”


    涵因“撲哧”一笑,這個時代的粗言鄙語,卻帶著上上輩子的親切感,李湛在開玩笑的時候才用這個詞。卻讓涵因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開心,她輕啐道:“你出你的主意,關我什麽事。”


    “你敢說你當時不是故意這樣提醒我的?”李湛笑道。捏捏涵因的臉蛋。


    涵因笑了笑卻不答。


    “涵兒,你就是我的福星,自從娶了你之後,我總能轉危為安,逢兇化吉。”李湛笑著又親了涵因兩下。


    “你現在是一方大員。功名赫赫,那麽多人投效,總能找出幾個堪用的。”


    “嗯,那也靠涵兒慧眼識珠啊。”


    涵因一下子忍不住笑:“我們兩個現在是在相互吹捧麽,都督?”


    “世宗曾說稱獎人才,不遺寸長。我們隻是恭遵聖訓罷了,哈哈。”李湛也大笑了起來。


    涵因也是很意外於貴會這麽快想要迴到部族,大概是突厥各部的局勢在打涼州之後發生了改變。讓他坐不住了。雖然也力的人馬並沒有參加那次攻擊涼州行動,但是許多表麵上臣服於他的部族是參加這次行動了的,而且主持這一仗的,是突厥的第三大部族,他們並不安於也力之下。因此他們才被人攛掇之下,想要趁著西北大軍換防戰鬥力低下。想要攻下涼州增強自己的實力,誰知道損兵折將。


    現在他們實力大損,也力有機會進一步擴大自己的勢力,但同時,草原各部紛爭,也給了於貴和弩失畢部趁機擴大自己勢力的機會,畢竟,他們並沒有直接參戰,隻是被迫奉獻了一些牛羊,實力仍在,可以趁機吞並一些被打殘了的小部族。


    於貴便是看準了這個機會,不想再等五年,是啊,五年之後誰知道天下又是什麽樣子,草原又是什麽樣子。


    涵因在得知於貴身份的時候就知道,是有機會利用的,沒想到,這個機會這麽快就來臨了。她並不知道於貴在弱肉強食的大漠裏,到底能做到什麽程度,就算有了李湛的支持,最終也隻能依靠他自己。


    年關將至,府中又是一片忙碌,涵因最煩過年,各種瑣事都不能漏掉,涵因列了一張單子,沒做一件事就劃掉一項,可是,沒過多久又會想起另一件事添在下麵,這張長長的清單就像沒有盡頭一樣。


    偏在這時,從長安送來了一封信,竟然是崔皓軒親筆,而且是直接寫給涵因的。


    接到信的時候,看著那上麵熟悉的字體,涵因心裏好像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胸口悶悶的,有些發熱。


    打開信,筆跡很是潦草,還多有塗抹,整篇文字結構顯得很是混亂,也並沒有經過謄抄,與以往皓軒揮灑自如的墨跡大為不同。


    再讀裏麵的內容,才讓涵因吃了一驚,原來兩個月前,蕭若華發現懷了第二個孩子,上個月卻不知怎地,一下子小產了,之後就患了崩漏之症,這一個月,下紅淋漓不止,找了多少名醫,開了多少藥,卻怎麽也治不好。這些日子愈發精神不好了,大夫也都大搖其頭,說怕是要準備喪事了。


    蕭若華是宋國公蕭遠的嫡親孫女,更和太皇太後沾親帶故,宮中竟派了太醫屬的太醫令過來看病,方子斟酌了再斟酌,卻依然沒有效果,蕭若華的身子一天天的弱了下去。


    隻有一個不知道哪裏來的遊醫,也不知哪裏得來的消息,得知靖國公府願意花重金聘請大夫,隻要能治好世子夫人的病,重賞千金,他冒充了神醫路敬寧師兄的身份,府裏的下人竟然把他放了進去,還把老太太、大太太都唬住了。那人看了之後隻說了一味藥——雪蓮,據說是出產在高山極寒之地,產在西域、吐穀渾、吐蕃境內,然而問了太醫院,沒有任何一個太醫知道這味藥,藥典上也沒有。


    那人卻堅持說沒有這味藥就治不好,那人神神叨叨,說話刻薄,還把幾個太醫院的太醫羞辱一番。大太太覺得這人羞辱了太醫院,是不給皇帝麵子,而且他說的這些也的確無法證實,之後,又有認識神醫路敬寧的人說路敬寧就是他師傅的大弟子,根本沒有師兄一說,那人哈哈大笑,說路敬寧算什麽,見到他也不敢拿大,他隻是因為門房眼睛翹到天上去不會給他通報,急於救人,才隨便一說,被揭穿了,臉上也毫無愧疚之色。


    因此大太太把他當成騙子攆了出去。但皓軒卻覺得不論如何都應該盡力一試,他也問了很多人,隻是沒幾個人看到過雪蓮,還有人當做新鮮物件買過,隻是那時許多年前的事情了,早就扔掉了。長安雖然各地商販雲集,在急著找的情況下,偏偏就是找不到。大太太不肯得罪太醫院的人,因此,不準皓軒把這件事傳出去,更不準上報太皇太後這種無稽之談,皓軒也沒有辦法,說起西域,就想到了必經之路涼州,於是皓軒便不顧男女之間的忌諱,直接給涵因寫了這封信。


    此時,中醫的藥學還在發展之中,還有很多中藥材沒有被認識。雪蓮這種東西還被當成西域奇珍被販賣到中原,但是人們卻並沒有認識到它的藥用價值。涵因上上輩子雖然是個西醫,但中醫的東西多少懂一些,那人說的沒錯,雪蓮的確是治療婦人崩漏之症的好藥。


    那個遊醫不知道什麽來曆,竟然知道雪蓮這藥,而且說得這麽自信,一定是親自用過,或者見過。因此他說路敬寧見到他也不敢拿大,這倒是真是有可能的。


    涵因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滋味,皓軒在有困難的時候來找她、信任她,她覺得很高興,但看到那一筆淩亂的字跡,便知道皓軒已經亂了分寸,他是愛蕭若華的,想到這裏,她的心便覺得有一種無處著力的痛。


    涵因拿著信,有些自嘲的搖搖頭,蕭若華美麗又有才氣,性情也好,嫁給皓軒這麽多年,又已經有了一個男孩,皓軒不愛才奇怪。自己怎麽會有言情小說裏那種想法,認為皓軒會隻愛自己一個呢。


    這麽多年,皓軒跟自己刻意避開,這不僅僅是避嫌,也是對彼此婚姻的尊重,如果不是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皓軒是不會直接給自己寫信的吧。涵因心裏彌漫著淡淡的心酸,過往種種忽的縈繞上心頭,她把書案旁的窗子推開,希望冬日的陽光能夠穿透心底的迷茫,寒冷的空氣能夠讓自己清醒。然而在這一片光亮之中,涵因看到的是他明亮燦爛的笑容,像從前一樣問她:“妹妹這些日子可安好?”,在刺骨的寒風中,她卻想起那雙手的溫暖也曾經讓她一度忘掉現實的冰冷。


    慕雲站在一邊看著涵因臉上的表情時兒甜蜜,時兒憂傷,不忍再看,想要悄悄退出去。卻忽然聽見涵因喚她:“你去跟來人迴話,說我會盡力找到雪蓮,之後盡快送去。吳掌櫃已經走了麽?”


    “是,他們已經出發了。”慕雲迴道。


    “那就把貨棧的管事叫過來,讓他辦這件事,說不論多少錢,能弄到多少就弄到多少,要快!”慕雲再看涵因的時候,她又恢複了平時的從容冷靜,慕雲一陣恍惚,若不是那扇開著的窗,她會以為剛才自己看到的隻是一陣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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