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依然暗潮湧動,已經有人開始上書,說李湛借涼州要衝之地,擅自提高過路費,中飽私囊,而自家經營商團參與走私。


    皇帝自然是置之不理,不過消息也傳到了李湛的耳中。李湛自有人在朝中給他報信,而皇帝也想讓李湛知道。李湛得到消息之後沒兩天,郭懷安也給他通了氣。


    “李都督,你可不知朝中現在為你的事情都吵翻了,多少人上彈劾你的折子。”郭懷安笑嗬嗬的,用他特有的尖細嗓子說著話。


    李湛知道,皇帝要向他示恩,忙笑道:“哎,李湛來涼州之後如履薄冰,唯恐有差錯,哪裏敢中飽私囊,以權謀私啊。這真是天大的冤枉。”


    “別緊張,別緊張,皇上自然知道你忠心可鑒,這不是沒把這當迴事麽。”郭懷安看李湛那副戰戰兢兢的神態,連忙安慰道。


    “隻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就怕皇上聽信了讒言,在下真是惶恐之至啊。”李湛說道。


    郭懷安笑道:“你放心,皇上聖明,又豈會被一些嫉賢妒能的小人蒙蔽。隻要你忠心事主,自然是簡在帝心。”那意思就是如果皇帝覺得你是忠臣,那自然會保著你,你要是不乖乖聽話,這堆彈劾就能把你壓死。


    李湛擦了擦腦袋上根本沒有滲出來的汗,心裏冷笑,這是在嚇唬七歲孩子麽,麵上愈發誠惶誠恐,笑道:“這次還要多謝監軍提點,要不然李湛被人暗算了還不自知呢。那幫無恥之徒,有朝一日必定陰謀敗露。”皇帝就是要自己和那些人鬥麽,不表出姿態來怎麽行。


    “好說好說,不用謝我,要謝就謝皇上吧,你可知道現在皇上為你頂了多大的壓力。”郭懷安笑嗬嗬的說道。


    李湛有趕緊說了一大通皇上聖明還有自己忠心天地可鑒等等的套話。


    跟郭懷安見過麵。李湛又要處理自己分崩離析的班子。自從自己把銀子交給皇帝,而皇帝又大肆封賞他之後,等於他已經是公然站在皇帝一邊了。他手下的幕僚,有幾個便跟他產生了意見分歧。手下的態度也漸漸的分了兩個態度,一派跟從李湛的選擇,認為李湛如日中天,自己跟著將來也會有個好前程,另一派覺得李湛為了富貴已經不擇手段,憑後宮上位,令世人不齒。早晚失了官聲,不願再跟隨他,所以便主動請辭。


    李湛一見這種情況。也並不多挽留,反正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還不如趁著沒有決裂之前,把這些人打發走。好聚好散。他甚至還跟這些人準備了薦書,上麵寫了不少好話,誇他們的才學能力,至於他們會不會用就不知道了。


    李湛整個都督府的幕僚班子因為這件事震蕩不已,隻有賈敞和竹心先生,一個仍然勤勤懇懇的處理各項事務。另一個則是老神在在的繼續在涼州的文人圈子中打混。


    雖然事情處置的幹淨利索,李湛多多少少心裏有些不自在,看著好幾日都沒有露麵的竹心先生今天過來點卯。李湛笑道:“還以為先生不告而別了呢。”說完這話,李湛也自悔失言,人家還沒說走呢,自己倒先得罪上人了。


    竹心先生卻絲毫不以為意,笑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在下看來這倒是好事,大浪淘沙。留下的才是金子。”


    李湛聽他這話,重新整理了一下心情,笑道:“別人我不知道,竹心先生在李某心中卻是真金呢。”


    竹心先生哈哈一笑:“在下不才,不能為主公分憂,不過帶迴幾個誌同道合的青年才俊還是可以的。過幾日,我跟他們已經說好了,過幾日在集芳苑設宴,到時候就請主公紆尊降貴,見見他們。”


    李湛笑道:“這是自然了,多謝先生費心。”


    迴到家,李湛看見涵因正坐在榻上看書,便笑道:“孩子呢?”


    “奶娘抱去喂奶了,現在可能睡了吧。”涵因說道。


    李湛愣了愣,很是奇怪,涵因之前一直堅持自己給孩子喂奶,說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喂最好,現在怎麽忽然又交給了奶娘,他走到另一邊的暖閣,看見奶娘正哄著孩子睡覺,又走了迴來,坐在涵因身邊。


    涵因見李湛似是想說什麽,欲言又止的樣子,讓她也覺得有些憋悶,笑道:“怎麽了,夫君想說什麽?”


    “沒什麽……”李湛想了想又把話咽進了肚子裏。祈月猜李湛有話跟涵因說,趕忙退了出去,把門關上,留他們夫妻兩個說私房話。


    涵因卻追問道:“你明明就是有話要說,其實夫妻之間的默契也不是天生就有的,如果夫君有話都不說出來,為妻又怎麽可能次次猜出你的心思來。”


    李湛聽她這話,想起涵因來涼州之後種種,一下子鬱悶上湧,說道:“你是不是在怪我。”


    涵因一愣,把書放下,抬起頭來,看著李湛:“夫君這話是從何而來啊。”


    “你從前最喜歡自己喂孩子,令熙、令弘兩個孩子,你的奶水不夠,都要堅持親自喂,每天抱在懷裏,最開始的時候都不叫抱到暖閣去,夜裏也把他們放在床邊。而對令辰卻又是另一個樣,我記得從這次懷孕開始,你就似乎並不高興,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怪我這麽快讓你懷上,是不是覺得我不在乎令熙和令弘,所以你便對令辰刻意忽視。”李湛皺著眉頭,把這話艱難的問了出來。


    自己微妙的心思被李湛一語道破,涵因不知道該承認還是否認,若是之前,她遇到責問,通常都會仗著自己的口才,振振有詞,之後化被動為主動,讓對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觀點,而現在,事情涉及她親生的孩子們,她忽然不知道該如何迴答李湛,從前胸中那些言辭,如今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也忘記如何掩飾自己的情緒,就那樣看著李湛,尷尬而茫然。


    李湛一直所了解的涵因都是事事成竹在胸,她在太多的事情上發揮作用,雖然李湛並不認為涵因一手策劃了那些行動,但是這也顯示出了涵因與一般女人的不同之處。這樣的女人會給男人一種無形的壓力,不過李湛一向對自己的才智自負,反而覺得隻有涵因這樣的女人才配得上自己,他知道涵因不會給他拖後腿,還是他的助力。


    涵因每次假裝柔弱,他心裏很清楚她想達到什麽樣的目的,看她巧舌如簧,心裏卻是喜歡的緊,也願意縱容她。看著她達到目的的興奮勁,自己也覺得很高興。


    雖然是臨時起意想要涵因說這些,但很多話,他在肚子裏頭憋了很久,他也知道想要讓涵因低頭不容易,所以他醞釀了一會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決定這一次要讓涵因啞口無言。


    誰知道涵因隻是愣在那裏,對他的指責不知所措。她這種反應,倒讓李湛仿佛拳頭一下子打到棉花上,無處著力,不知道接下去怎麽說。


    涵因深吸了一口氣,有長長的唿了出來,不知道為什麽,這口歎息讓李湛都感受到了涵因心中的那種哀痛和無奈,之前憋在胸口的悶氣,隨著這聲歎息,一下子消散了。


    涵因垂下眼睛,說道:“夫君說的對,我這樣對辰兒不公平,可是我心裏就是難受,看到他我就想起他在宮裏的哥哥姐姐,就會想熙兒和弘兒知道自己被沒用的母親丟在皇宮裏,看著那些貴人們的眼色過日子,而自己的弟弟卻受盡父母的寵愛,他們會怎麽想。”


    李湛聽她說這話,心也像揉碎一般疼痛,抱住她說道:“這是我的錯,你要怪就怪我吧。”


    “我怪你有什麽用呢,孩子是以太皇太後的名義接走的,這是外命婦的事情,我自己都沒有向太皇太後討情,難道你有立場去管皇帝要孩子?”涵因攥著手中的帕子:“我本來可以自己進宮,最少可以把熙兒帶迴來,可是我沒有,我怕一旦我去了,順勢被留在長安,沒法跟你來涼州。所以我現在隻怨自己自私,沒有為孩子考慮。”


    李湛握住她的手,說道:“別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這一年,你太累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舍棄熙兒和弘兒,哪怕有了辰兒,弘兒照樣是我們的嫡長子,將來是要繼承這個家的。辰兒出生,我這麽高興,不是因為有了備用的兒子,而是我覺得弘兒熙兒不在身邊,至少他能陪陪你,讓你分分心,不要總是想著熙兒弘兒,整日傷懷。”


    涵因伏在李湛的懷裏,眼淚一顆顆的往下掉落:“我是個不稱職的母親,既沒法保護熙兒和弘兒,又不能好好照顧辰兒……他們往後都會怪我吧……”


    “傻丫頭,怎麽會,咱們的孩子以後都會很孝順,很出息,也會體諒父母的難處。”李湛寬慰著涵因,也是在安慰自己。涵因自責,他又何嚐不是。


    站在繁花似錦的高山上,人人羨慕那裏“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的豪氣,誰也不知道他們早已被透骨的山風吹得瑟瑟發抖,隻能相互擁抱著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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